第8章 :车轮上的觉醒

野花暗香 爱吃豆包的傻姑娘 3884 字 2025-07-09 07:12

1995年2月,返校途中

长途汽车在崎岖的马路上颠簸,窗外的景色从熟悉的田野逐渐变成陌生的大路。恩赐靠在车窗边,怀里紧紧抱着妈妈连夜烙的糖饼,油纸包还残留着灶火的温度。

手指无意识地着书包侧兜——那里藏着一双崭新的棉袜,是妈妈用卖鸡蛋的钱买的。临行前,李秀英蹲在炕沿,把袜子一层层裹进她的行李,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城里地凉,别冻着脚......"

恩赐闭上眼,妈妈那双粗糙的手仿佛还在眼前——指节粗大,掌心布满老茧,却能在纳鞋底时绣出最精巧的梅花。

离别的目光

天还没亮,李秀英就起来了。恩赐听见灶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娘在烙饼,面皮在擀面杖下发出柔软的声响,油锅滋啦作响,糖馅的甜香悄悄钻进被窝。

"再睡会儿。"李秀英撩开门帘,见女儿醒了,连忙用围裙擦擦手,"才西点呢。"

恩赐爬起来帮忙烧火。火光映着妈妈的脸,那些皱纹比去年更深了,鬓角的白发藏也藏不住。

"妈,您别太累。"恩赐往灶膛添了根柴,"我暑假还回来。"

李秀英突然别过脸,用袖子飞快地抹了下眼睛:"知道,知道......"

客车启动时,妈妈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晨风吹起她补了又补的蓝布衫。她没像其他送行的父母那样追着车跑,只是站在原地,双手紧紧绞在一起。但恩赐看得分明——那双眼睛里盛着比晨露更晶莹的东西。

贾家姐妹的影子

汽车转过山坳,几个扛着行李的姑娘出现在路边。恩赐猛地首起身——是贾家西丫头!十六岁的女孩背着比她人还大的编织袋,脚上的胶鞋开了口,露出冻得通红的脚趾。

"师傅!停一下!"恩赐突然喊道。

车门打开,西丫头惊愕地抬头,脏兮兮的小脸上还带着泪痕。

"去......去哪?"恩赐递过去一个糖饼。

"县里纺织厂。"西丫头咽着口水没接,"爸说......说一个月能给三百。"

三百。恩赐攥紧拳头——还不够徐婷婷一件毛衣的钱。

"拿着。"她硬把饼塞过去,又悄悄在西丫头手心塞了张字条——上面抄着周大夫的地址,"要是生病了,去找这个爷爷,就说......就说是我妹妹。"

西丫头突然哭了,泪水冲开脸上的灰尘:"大姐嫁人那天......说最羡慕你......"

汽车再次启动时,恩赐望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身影,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同样的血脉,只因为投生在不一样的屋檐下,人生便天差地别。

觉醒的火种

书包里传来纸张的摩擦声。恩赐掏出笔记本,里面夹着三姐偷偷塞给她的成绩单——语文92,数学88,全县第19名。

多好的成绩啊。可三姐下学期就要辍学了,因为贾富贵说"女娃念书浪费钱"。

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恩赐的笔尖在纸上狠狠划下一行字:

**"我要带着她们的份一起飞出去!"**

墨水晕染开来,像一滴化不开的泪。

车上的偶遇

"哟,这不是大学生吗?"

刺耳的声音从后排传来。恩赐回头,看见贾金宝歪在座位上,崭新的皮夹克敞着,露出里面的游戏机。他脚边堆着零食袋,嘴里还叼着根烟。

"我爸送我去县高中。"他炫耀似的晃了晃手里的Walkman,"索尼的,五百多!"

恩赐平静地转回身。后座立刻传来嗤笑:"装什么清高!听说你在城里装得人模人样的?"

司机突然猛踩刹车。贾金宝一头撞在前座上,游戏机啪嗒掉在地上。

"同学,"司机冷冷地说,"要抽烟下车抽。"

恩赐弯腰捡起游戏机。贾宝金伸手要抢,却听见她轻声道:"知道这个芯片是怎么工作的吗?"

她指着电路板,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这是MOSFET管,物理课本第127页讲过原理。你爹花五百块买的,其实成本不到五十——因为核心技术都在外国人手里。"

全车人突然安静下来。贾宝金涨红了脸,游戏机在他手里像个烫手的山芋。

外面的世界

远处出现城市的轮廓,高楼在朝阳下闪着金光。恩赐贴紧车窗,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些钢筋水泥筑成的森林里,藏着改变命运的钥匙。

她想起李老师的话:"教育是唯一能打破阶级固化的力量。"

想起吴志强拄着拐杖在黑板前推导公式时,眼里燃烧的光。

想起三姐藏在成绩单背后的纸条:"替我看看村子外面的世界。"

客车驶入车站的瞬间,恩赐摸到了兜里的怀表。金属外壳冰凉,但走时精准——就像她的人生,虽然起点寒微,却正在走向前所未有的精确与光明。

归来的誓言

校门口,徐婷婷和周媛早己等候多时。

"恩赐!"徐婷婷扑上来抱住她,"你怎么瘦了?"

恩赐笑着摇摇头,从行李中掏出一个布包:"我娘晒的柿饼,带给你们尝尝。"

走向宿舍的路上,恩赐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路。那些泥泞的田埂、低矮的土房、还有贾家姐妹含泪的眼睛,都化作心底最深的动力。

她摸了摸耳后的红痣——这个曾被贾富贵称为"晦气印记"的胎记,如今是她最骄傲的勋章。

“因为从苦难中开出的花,最懂得阳光的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