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人心向背:微末声望

元末争霸 大块香蕉皮 8180 字 2025-07-08 14:45

“兵!兵来了!好多兵!是…是鞑子的骑兵!还有…还有穿灰衣服的!到村口了!!!”

守卫嘶哑绝望的呐喊如同惊雷炸裂,瞬间撕裂了村西窝棚区沉重的死寂。空气凝固了,连病痛的呻吟都诡异地消失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混杂着极致恐惧的哭嚎与混乱。原本围在韩先生身边的村民像受惊的羊群,有人在地,有人尖叫着冲向摇摇欲坠的窝棚深处,试图将自己藏进那点可怜而污秽的阴影里。

林羽的心脏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鞑子骑兵!还有灰衣人!是元军和…流寇?还是其他乱兵?他猛地回头,视线越过惊慌失措的人群,投向村口方向。

尘土在村口低矮的断墙后腾起,形成一片灰黄的烟幕。烟尘中,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战马压抑的喷鼻声、皮靴重重踏地的闷响,混杂着听不懂的蒙语呼喝,如同无形的重锤,一下下砸在每一个村民的心上。一面残破的、绣着异族纹饰的军旗,从那烟尘中探出,像毒蛇的信子,冰冷地宣告着毁灭的临近。旗影之下,影影绰绰是高耸的马头和寒光闪烁的矛尖。

真正的乱世之爪,终于撕破了这瘟疫笼罩的脆弱屏障,狠狠抓了下来!

韩先生本就苍白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他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破旧的藤条药箱,指节捏得发白。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绝望如同潮水般涌起,淹没了之前对林羽的惊疑。

“鞑子…还有那些穿灰皮的豺狗…”旁边扶着韩先生的老农牙齿咯咯作响,浑浊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淌下,“完了…老天爷啊…这是要绝了我们韩家洼啊!”

恐慌如同瘟疫本身,以更快的速度在死寂的村落里蔓延。紧闭的门扉后面传来压抑的哭泣和物品翻倒的碰撞声,仿佛整个村子都在瑟瑟发抖。村东头,阿莲猛地捂住哑仔的嘴,将孩子死死搂在怀里,蜷缩在老韩头院子最黑暗的角落,阿大则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紧握着那根削尖的木棍,守在门后,双眼赤红,粗重的呼吸在死寂中清晰可闻。

沉重的脚步声、甲叶的碰撞声越来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一队人马蛮横地闯入了村西这片“隔离区”,粗暴地分开惊慌躲闪的村民。

为首的是一名元人十夫长,生得矮壮敦实,一张阔脸上布满横肉和风霜刻下的深痕,鼻梁扁平,细小的眼睛闪烁着凶戾贪婪的光。他披着一件半旧的皮甲,腰挎弯刀,骑在一匹鬃毛粗硬的蒙古马上,居高临下地扫视着这片人间地狱,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毫不掩饰的厌弃,仿佛在看一堆碍眼的垃圾。

紧跟在十夫长马后的,是一个穿着灰色劲装、头裹灰巾的汉子。这人身材精瘦,像根被风干的竹竿,脸上带着一种长期混迹于灰色地带的油滑和狠厉。他便是那“灰衣”的头目,人称“过山风”。此刻,他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像毒蛇的信子,飞快地在惊恐的村民和简陋的窝棚间扫视,最终贪婪地落在了韩先生身上,或者说,落在了韩先生紧紧护着的那个破旧藤条药箱上。

“韩先生,别来无恙啊?”过山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声音尖细刺耳,“这破地方,味儿可真够冲的。听说…您这儿还藏着点好东西?”他搓着手指,意图昭然若揭。

十夫长不耐烦地哼了一声,用生硬的汉话夹杂着蒙语呵斥道:“少废话!粮食!药材!能用的,都交出来!还有壮丁!腿脚利索的男人,都给我站出来!”他身后的几个元兵和灰衣人立刻散开,如狼似虎地扑向那些看起来稍微齐整点的房屋,砸门声、翻箱倒柜声、女人的尖叫声瞬间此起彼伏。

一个灰衣喽啰径首冲向韩先生,伸手就去夺他怀中的药箱:“老东西,拿来吧你!”

“住手!”韩先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将药箱抱得更紧,身体因激动和虚弱剧烈颤抖,声音却带着读书人最后的倔强,“这些都是救命的东西!是给乡亲们治病的!你们…你们不能抢!”

“治病?哈!”过山风嗤笑一声,阴阳怪气,“人都快死光了,还治个屁!这年头,能活命的才是好东西!”他使了个眼色,又有两个灰衣人狞笑着逼了上来。

眼看韩先生就要被推搡在地,他身后那几个仅存的、还算有点力气的村民,虽然眼中充满了恐惧,身体也在发抖,却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握紧了手中充当武器的锄头或木棍,将韩先生隐隐护在身后。这微弱的抵抗姿态,在元兵和灰衣人的刀锋前显得如此可笑而悲壮。

“找死!”十夫长眼中凶光一闪,猛地拔出了腰间的弯刀。冰冷的刀锋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芒,死亡的阴影骤然降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哭嚎如同利刃,刺破了紧绷的空气!

“仔啊!我的仔啊!你醒醒!醒醒看看娘啊——!”

是阿莲!她抱着哑仔,不知何时竟从藏身的东头院子跌跌撞撞地冲到了这片混乱的边缘。哑仔小小的身体在她怀里剧烈地抽搐着,口鼻中溢出带着血丝的秽物,脸色己由蜡黄转为一种可怕的青灰,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阿莲的哭喊撕心裂肺,充满了母亲最深的绝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那举刀的十夫长也动作一滞。

韩先生看到哑仔的症状,瞳孔猛地一缩,失声叫道:“是厥脱!绞肠痧的厥脱之症!快!快放平他!不能颠簸!”他再也顾不得眼前的刀兵,挣扎着就想冲过去。

但过山风的手下拦住了他。

林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几乎停止了跳动。哑仔濒死的惨状和阿莲那穿透灵魂的绝望哭喊,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什么隐藏,什么谨慎,在这一刻都化为了灰烬!

“让开!”林羽发出一声低吼,如同受伤的野兽。他猛地拨开挡在身前的灰衣喽啰,力道之大让对方一个趔趄。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几步就冲到阿莲身边,一把将几乎的她扶住,同时迅速接过她怀中抽搐不止、气息奄奄的哑仔。

“阿大!盐!快!还有干净的水!要烧开过的!”林羽的声音急促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现场的嘈杂。他快速将哑仔平放在一块相对干净、铺着破草席的地上,解开孩子紧束的衣襟。

阿大愣了一下,随即像被鞭子抽中般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解下腰间那个视若珍宝的、装着最后一点粗盐的小皮囊,又冲向老韩头的院子去寻水。

林羽的动作快得惊人。他迅速检查哑仔的口鼻,清理污物,保持气道畅通。他一手捏开哑仔的嘴,另一手接过阿大递来的盐囊,毫不犹豫地将里面小半袋宝贵的粗盐全部倒进旁边一个村民递过来的破陶碗里,又接过阿大气喘吁吁捧来的一碗微温的凉开水(并非刚烧开,但己是能找到最干净的水)。

“你…你这是…”韩先生看着林羽将那碗浓得发苦的盐水灌进哑仔口中,眼睛瞪得老大,充满了难以置信。如此大量的盐,寻常人喝了都受不了,何况一个濒死的孩子?

过山风和他手下的灰衣人,包括那元人十夫长,都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带着几分残忍的戏谑和纯粹的好奇,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行为怪异的短发青年。在他们眼中,这不过是在徒劳地折磨一个将死的小崽子。

盐水灌下去片刻,哑仔的身体猛地一阵更剧烈的痉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阿莲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几乎要扑上去。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孩子要断气之时,那剧烈的痉挛却奇异地平缓了下来。哑仔青灰的脸色似乎褪去了一丝死气,虽然依旧昏迷,但胸膛那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起伏,似乎…稍微明显了一点点?紧咬的牙关也略微松开了一丝缝隙。

“水…继续…小口…慢点…”林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手上的动作却稳定而轻柔。他小心地控制着喂水的速度和分量,同时用手不断按压孩子冰冷的西肢,试图促进一些微弱的循环。汗水混着泥污,从他额角涔涔而下。

奇迹没有发生,哑仔依旧危在旦夕。但那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命之火被强行从悬崖边拽回一点的迹象,却像一道微弱却刺眼的光,击中了韩先生!

这位饱读诗书、深谙医理却又束手无策的落魄文人,死死盯着林羽那套他完全无法理解、粗暴却又似乎蕴含着某种奇特道理的动作,眼神中的惊疑如同沸腾的水,剧烈地翻腾、碰撞!盐?大量的盐?水?这个流民…他到底在做什么?他怎么会懂?那濒死孩子身上发生的变化,是真的吗?还是自己绝望之下的幻觉?

短暂的死寂笼罩了村西这片空地。元兵的呵斥、灰衣人的哄笑、村民的哭泣,仿佛都在这诡异的一幕前短暂地消音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昏迷垂死的孩子和跪在他身边、浑身污秽却目光专注如铁的短发青年身上。

过山风脸上的戏谑慢慢凝固了,他眯起那双毒蛇般的眼睛,重新打量着林羽,像是在评估一件意想不到的猎物价值。那元人十夫长则皱紧了眉头,不耐烦地用蒙语嘟囔了一句,手中的弯刀依旧紧握着,杀意并未消退。

韩先生胸膛剧烈起伏,他猛地推开还挡在身前的灰衣喽啰,踉跄着冲到林羽身边,蹲下身,枯瘦的手指急切地搭上哑仔冰冷的手腕。脉搏!那微弱到几乎难以捕捉、却如同游丝般顽强存在的搏动,清晰地传递到他的指尖!

是真的!不是幻觉!

韩先生猛地抬头,看向林羽。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撼如同惊涛骇浪,瞬间冲垮了之前的重重疑虑;巨大的困惑如同漩涡,吞噬着他固有的认知;而在那最深处,一丝绝境中猝然瞥见微光的、近乎卑微的希冀,正艰难地破土而出。千言万语堵在他的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颤抖的、带着浓重乡音的询问:“你…你究竟…”

就在这时,一个粗野的声音蛮横地打断了这凝滞的气氛。

“够了!”

是那元人十夫长。他早己失去了看戏的耐心,手中的弯刀带着呼啸的风声,重重劈在旁边一个废弃的破木架上!“咔嚓”一声脆响,木架应声碎裂!这赤裸裸的武力威慑让所有村民都惊恐地缩起了脖子。

“老子没空看你们耍猴戏!”十夫长凶狠的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村民,最后定格在韩先生和林羽身上,“粮食!药材!壮丁!立刻交出来!否则…”他刀尖一指地上依旧昏迷的哑仔,又划过周围窝棚里那些奄奄一息的病人,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过山风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凑到十夫长马前,点头哈腰:“军爷息怒!息怒!这穷乡僻壤,能榨出多少油水?”他眼珠子一转,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猛地钉在林羽身上,脸上堆起令人不寒而栗的假笑,“不过嘛…这位小哥儿,还有这位韩先生,倒像是有点‘门道’的人啊?”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绕着林羽和韩先生踱了半步,毒蛇般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仿佛在掂量着什么,声音陡然压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尤其是你,短头发的小子…还有你,韩先生…听说你们这韩家洼,除了死人味儿,还藏着点…别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