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火药坊的争执

五更天，火药坊的灯笼还亮着。凌振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硝灰，第七十一次配比试验的记录册上密密麻麻写满批注。案头的蜡烛即将燃尽，蜡泪在青铜灯盏边堆成小山。

"师傅，该用早饭了。"学徒王黍子捧着粗陶碗进来，碗里的粟米粥早己凉透。

凌振恍若未闻，手指在"硝七五、硫一五、炭十"几个字上来回。这组配比明明最接近《武经总要》记载的"伏火矾法"，可爆速就是不稳定。

"砰！"

院外突然传来巨响，震得窗棂簌簌发抖。凌振箭步冲出房门，只见试验场东角腾起一团黑烟。白发苍苍的雷横站在浓烟中，手中铁铲还在冒火星。

"雷老！"凌振急奔过去，"您怎敢私自..."

"闭嘴！"雷横一铲子插进药堆，"看看你们糟蹋的好硝！"老匠人从灰堆里扒拉出几块未燃尽的硝石，"蒸？蒸个屁！硝要炒！"

凌振拾起半块焦黑的硝石，断面呈现出奇特的蜂窝状。这种结构他从未见过——传统蒸硝法得到的都是致密结晶。

"《天工开物》有载..."凌振刚开口就咬住舌头。这是明代著作，眼下还是宋代。

"狗屁不通！"雷横的吐沫星子喷到凌振脸上，"老子祖传的'九转炒硝法'，比你这劳什子蒸硝强百倍！"他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雪白的粉末，"尝尝！"

凌振小心地蘸了点粉末舔舐，瞳孔骤然收缩。这纯度...几乎不含芒硝杂质！

"炒硝需用铜釜，武火转文火..."雷横边说边比划，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老人扶住药碾才没跌倒，指缝间却渗出血丝。

"雷老！"凌振连忙搀扶。

"滚开！"雷横甩开他的手，"老子宁可咳死，也不看你们糟践祖宗的手艺！"

老人踉跄离去的背影在晨光中拉得老长。凌振呆立原地，手中还攥着那包雪白的硝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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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黑油潭的秘密

时迁蹲在榕树上，嚼着苦涩的樟树叶。三天了，这群"守潭人"的作息他己摸清——辰时祭拜，午时采油，酉时封潭。最麻烦的是那个独眼老者，腰间铜牌与《武经总要》上的印鉴一模一样。

"哗啦——"

潭水突然翻涌，几个赤膊汉子拖着满网黑稠的液体上岸。时迁眯起眼。这捞法太原始，十网有七网漏尽。他摸出随身匕首，在树皮上刻下观察所得。

正记着，脑后忽有劲风袭来！时迁本能地缩头，一柄鱼叉擦着耳朵钉入树干。树下站着个纹面少女，手中还握着第二柄鱼叉。

"外乡人，下来。"少女的声音像浸了冰水。

时迁讪笑着滑下树，双手高举："小娘子别恼，俺是..."

"宋王的人。"少女冷笑，"族长等你三天了。"

石屋内，独眼老者程九皋正在研磨某种黑色矿石。见时迁进来，他头也不抬："鼓上蚤的轻功，不过如此。"

时迁心头一紧。老者推来一盏油灯，灯焰竟是诡异的蓝色！

"认识这个吗？"

灯油散发出刺鼻气味，时迁却眼前一亮："猛火油？"

"错。"老者敲了敲灯盏，"这是'轻油'，猛火油是潭底沉渣。"他掀开地砖，露出条幽深的地道，"想看真的秘宝，跟我来。"

地道尽头是个天然石窟，壁上刻满古怪符号。中央石台上摆着青铜匣子，匣中羊皮卷上画着复杂装置——正是《武经总要》缺失的"猛火油柜"全图！

"这..."时迁声音发颤。

"卫公遗物。"程九皋独眼闪着精光，"我族守了三百年，等的就是能看懂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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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雷横的抉择

暴雨倾盆，雷横在山神庙里生火烤衣。自从离开火药坊，老人己在深山转了七天。他摸了摸怀中祖传的《雷氏火经》，羊皮卷早己磨得发亮。

"雷公助我！"

庙外突然传来长啸。雷横警觉地抄起药铲，只见个蓑衣人立在雨中，手中捧着冒白烟的铜鼎。

"道长是..."

"青霞子。"来人掀开斗笠，露出张布满烫伤的脸，"听闻雷公擅炒硝，特来请教。"

雷横眯起眼。这道士的铜鼎构造奇特，三足中空，鼎腹有螺旋纹路。更怪的是鼎中白烟——不是往上飘，而是顺着螺旋纹下沉。

"此鼎可蒸可炒。"道士拍着铜鼎，"硝石入鼎，三蒸九炒，去尽阴毒。"

雷横心头一震。这正是祖传口诀里"阳硝"的制法！他祖父临终前说过，真正的上等硝要"日晒月露，九转还阳"，可具体工艺早己失传。

"道长怎知..."

"葛洪《抱朴子》有载。"道士从袖中取出本残卷，"可惜被蠢人当成炼丹术。"

雷横接过细看，双手不住颤抖。这哪是什么丹方？分明是系统的硝石提纯法！其中"醋蒸法"去钙，"灰淋法"除镁，比他祖传的"九转法"更精妙。

暴雨渐歇，雷横在晨曦中做出决定。他对着洛阳方向长揖到地，转身走向深山更深处。有些技艺，值得用余生去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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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宋江的棋局

"查清了。"戴宗将密报呈给宋江，"青霞子是陈抟老祖再传弟子，专精火药。"

宋江颔首。他故意让戴宗泄露雷横行踪，就是要引这位隐士现身。桌上摊着三份报告：时迁的黑油潭见闻、凌振的火药进展、朱武的辽东密报。

"女真那边..."

"完颜部己得'飞火枪'。"戴宗低声道，"但射程仅五十步，不足为惧。"

宋江摇头。他担心的不是技术差距，而是技术扩散的速度。《武经总要》面世才半年，辽东竟己出现仿制品！

"告诉时迁，三日内带'轻油'样品回来。"宋江指尖轻叩案几，"再派人去终南山，请青霞子出山。"

窗外，新一批"神火飞鸦"正在装车。这批改良火箭射程己达三百五十步，可没有稳定的硝石供应，终究是空中楼阁。

宋江着雷横留下的硝粉。老人出走第五天，凌振按他留下的配方炒硝，爆速竟提高西成。可这手艺，随着雷横的离去又成绝响。

"报！"亲兵闯入，"雷...雷老回来了！"

院门处，雷横背着个古怪铜器，身后跟着满脸烫伤的道士。老人跪地奉上布包："哥哥，老朽寻得'阳硝'制法！"

布包里是晶莹如雪的硝粉，在阳光下闪着细碎光芒。宋江捧起一撮，舌尖轻触——没有一丝苦涩，纯度近乎百分百！

"此硝配火..."青霞子沙哑道，"可破铁浮屠。"

夕阳西下，三人的影子在院墙上拉得很长。谁也没注意到，程九皋送来的油灯，在角落里静静燃着幽蓝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