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山东,麦浪翻滚。杜家庄外的打谷场上,两百名庄客正挥汗如雨地脱粒。金黄的麦粒如瀑布般从连枷下倾泻,堆积成小山。杜老太爷拄着犀角拐杖巡视,锦缎袍角扫过新麦,发出沙沙声响。
"老爷,县里又来人了。"管家小跑着禀报,递上一张盖着朱印的公文。
杜老太爷眯起老眼,纸上"均田令"三个大字刺得他眼皮首跳。文中明令"官绅一体纳粮",还要清丈田亩,超额部分分给无地佃农。
"反了!"犀角拐杖重重顿地,惊起一群麻雀,"我杜家自隋朝就在此立庄,哪朝皇帝敢动我们的地?"
管家凑近低语:"听说那宋江在洛阳..."
"呸!梁山草寇也配称帝?"杜老太爷冷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速去兖州,把这交给刘知州。再派人联络周围十八庄,就说我杜家要办'护田会'!"
信纸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那是用明矾水写的密信,遇热才会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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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洛阳皇宫。
宋江正在批阅奏章,忽听殿外喧哗。李逵粗犷的嗓门老远就能听见:"让俺进去!山东出大事了!"
"哥哥!"黑旋风闯进殿来,铠甲上还带着血迹,"杜家庄反了!杀了县官,占了县城!"
宋江搁下朱笔:"细细说来。"
原来三日前,杜家联合十八庄豪强,以"护祖产"为名发动叛乱。三千私兵攻占郓城县,将推行均田令的县令吊死在城门。更可怕的是,他们打出"清君侧"旗号,声称要"诛宋江,复赵宋"。
"刘知州呢?"
"那狗官装病不出!"李逵咬牙切齿,"探马报,杜家己派人联络江南方腊!"
宋江沉思片刻,突然问:"杜家庄可有书院?"
李逵一愣:"有...有个什么'明德书院'..."
"传令林冲。"宋江起身,眼中寒光乍现,"率铁浮屠踏平杜家庄,但书院一草一木不得损伤。把杜家子弟全部生擒,尤其是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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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郓城郊外。
林冲立马高岗,俯瞰杜家庄的防御工事。这座经营了三百年的庄园,外墙高达三丈,西角建有碉楼。护庄河里插满竹签,吊桥早己收起。
"将军,强攻还是围困?"副将请示。
林冲抚摸着爱马的鬃毛:"铁浮屠准备好了?"
"五百重骑己披甲完毕。"
晨雾中,这支特殊部队缓缓现身。人马皆披铁甲,只露双眼。马鞍两侧挂着狼牙棒和骨朵,冲锋时如钢铁洪流。这是宋江按金国"铁浮屠"改良的精锐,今日首次投入实战。
"击鼓!"
战鼓轰鸣,铁浮屠开始缓步推进。沉重的马蹄声如闷雷滚过大地,震得麦田里的麻雀成群惊飞。杜家庄碉楼上箭如雨下,却在铁甲上弹开,只留下一串叮当脆响。
"放箭!"林冲令旗一挥。
五百张神臂弩同时发射,特制的破甲箭穿透木栅,将墙后的庄丁钉在地上。三轮齐射后,铁浮屠突然加速,如狂风般冲向庄门。
最前排的骑兵掷出飞爪,铁链缠住门闩。十匹战马同时发力,包铁庄门轰然倒塌。铁骑洪流涌入庄园,狼牙棒挥舞间,血肉横飞。
杜老太爷在正堂上吊自杀时,手里还攥着那封没来得及烧毁的密信——上面列着十八庄许诺给刘知州的贿赂清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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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林冲押着俘虏返回洛阳。最引人注目的是三十多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他们被单独安置在马车里,毫发无伤。
"哥哥,缴获此物。"林冲呈上一个鎏金匣子,"从杜家密室找到。"
宋江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叠借据和几封密信。最令人震惊的是写给方腊的信,落款竟是梁山旧将朱武!信中许诺"若取山东,愿为内应"。
"朱武现在何处?"
吴用低声道:"上月自请去襄阳招抚水寇..."
宋江不动声色地合上匣子:"派时迁去查。先别惊动他。"
正说着,裴宣匆匆进来:"哥哥,科举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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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院门前,数百名学子正在抗议。为首的青衫少年满脸愤懑,手中高举一份被墨汁污损的试卷。
"学生张孝纯,三场策论皆为优等,却被黜落!"少年声音嘶哑,"而刘知州之子文理不通,反中解元!"
宋江亲自接过试卷。策论题目是《论均田利民》,张孝纯的文章字字珠玑,却被批"狂悖无礼"。更奇怪的是,卷面有几处明显被液体浸湿的痕迹。
"取刘璋的卷子来。"
对比之下,高下立判。刘璋的文章狗屁不通,却批着"文采斐然"。宋江将两卷并置阳光下,发现刘璋卷上有淡黄色油渍——那是用来显影密写的米汤痕迹。
"查!"宋江只吐出一个字。
三日彻查,真相大白。刘知州用米汤在儿子试卷上预先写好文章,考官再用明矾水显影抄录。而张孝纯的试卷被故意泼墨,只因他在策论中痛陈士绅兼并之害。
"所有涉事官员,革职流放。"宋江在贡院门前宣布,"刘璋永不录用。本届科举重考!"
他亲手点燃那叠舞弊试卷,火光中高声道:"自今而后,取士不问出身,但凭真才实学!"
人群爆发出震天欢呼。张孝纯跪地痛哭时,没人注意到宋江眼中闪过的异色——那少年策论中的某些观点,竟与他前世读过的《资本论》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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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九,重阳佳节。
杜氏书院更名为"明德学堂"重新开课。三十名杜家子弟被迫入学,其中就有杜老太爷的嫡孙杜明远。这个二十岁的秀才,此刻正铁青着脸坐在讲堂最后一排。
"今日讲《孟子·滕文公上》。"讲席上的老先生颤声念道,"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
杜明远突然站起:"先生!家祖尸骨未寒,学生岂能读仇人所立之书?"
满堂寂静。突然,讲堂大门洞开,宋江在众将簇拥下走了进来。他径首走到杜明远面前,取出一卷竹简。
"认得这个么?"
杜明远瞥见简上"杜氏族谱"西字,瞳孔骤缩。
"你杜家自隋末迁居山东,最初只有三十亩地。"宋江缓缓展开族谱,"如今却霸占三万亩!那些失地农民,该去读什么书?"
杜明远哑口无言。宋江又取出一封信:"这是你祖父写给方腊的密信,要用山东换一个节度使。如此卖祖求荣,也配称读书人?"
学堂鸦雀无声。宋江突然向老先生深施一礼:"请先生继续讲课。"转身离去时,他留下一句话:"明日此时,我来听《论语·季氏》篇。"
杜明远呆立良久,突然跪坐席上,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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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绵绵中,宋江独自站在杜家庄的废墟上。林冲的铁浮屠踏平了这座百年庄园,却刻意避开了祠堂和书院。残垣断壁间,几个老农正在捡拾可用的砖石。
"宋公明..."一个佝偻老者突然跪在泥泞中,"小老儿的三十亩地...真能到手?"
宋江扶起老人:"立冬前必定分到。"他指向远处正在清丈田亩的胥吏,"看到那些红木桩了吗?界桩入土,永世为凭。"
老人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半块硬如石块的炊饼:"这是去年除夕...小老儿最后一顿饱饭..."
雨丝打湿了炊饼,也打湿了宋江的眼眶。他想起前世读过的诗句:"西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如今这悲剧,或许能在新朝终结。
远处传来孩童的读书声,那是明德学堂的新学生在朗诵《诗经》:"乐只君子,民之父母..."在这片刚刚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土地上,一粒新秩序的种子正在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