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钱谷之谋

五月的洛阳暑气渐起,新落成的户部衙门内,蒋敬正对着满案账册焦头烂额。这位原黄门山的账房先生,如今执掌新朝财政大权。他手中毛笔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账上那个"叁万陆仟柒佰贰拾肆贯"的数字,用新式记账法该怎么写?

"用这个。"宋江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指在算盘旁的白纸上写下"36,724"几个奇怪符号。

"哥哥,这是..."

"阿拉伯数字。"宋江顿了顿,"西域商人所用,便于计算。"

蒋敬试着用新符号重算账册,手指在算盘上拨得飞快。算珠碰撞声中,他额头渐渐舒展——这种写法比汉字节省七成时间,还不会混淆"三"与"参"、"肆"与"寺"等音近字。

"妙哉!"蒋敬拍案叫绝,随即又皱眉,"可老账房们..."

"办培训班。"宋江指向窗外新设的"度支学堂","每旬休沐日授课,学成者加俸一级。"

正说着,柴进匆匆进来,锦衣上沾着旅途风尘:"哥哥,南阳的盐引出事了!"

原来南阳知府私涨盐价,引发民变。宋江听罢冷笑:"传令裴宣,带御史台的人去查。再命张清率两百掷弹兵随行。"

"两百?"柴进愕然,"是否小题大做..."

"非为镇压。"宋江意味深长,"让百姓看看,新朝的火器不对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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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六,大梁银行开张。

这座由旧钱庄改造的三层建筑,门前立着"平准天下"的石碑。柜台后坐着二十名经严格培训的伙计,每人面前摆着特制的铜钱天平和新式算盘。

"凭盐引可贷,以田契为押。"柴进向围观商贾解释新规,"月息二分,利不滚利。"

人群哗然。二分利仅是旧时钱庄的一半,且"利不滚利"的规矩彻底杜绝了驴打滚的高利贷。一个波斯商人挤到前排,掏出装满金币的皮囊:"这个...能兑?"

"能!"柜台后的伙计接过金币,在天平上称量,"按今日牌价,一两金兑十二贯。客官要现钱还是钞引?"

更令人惊奇的是左侧的"汇兑处"。商人凭此地开具的"梁交子",可在全国十八个州府兑取现钱。一个杭州绸缎商试着汇了三百贯,拿到张盖有朱印的桑皮纸,上面不仅写明金额,还有防伪的暗记和水印。

"奇哉!"老商人对着阳光细看,"这纸竟比绢还韧。"

"安神医特制的药水浸泡过。"伙计自豪地解释,"水浸不烂,火烧成灰。"

正午时分,银行后院突然戒备森严。宋江亲自到场,监督第一批"梁通宝"纸币的封存。这些以青、红、黑三色套印的纸钞,每张都盖有户部大印和宋江的私章。

"准备金务必充足。"宋江查看着地窖里的银锭和盐引,"钞法之要,在信。一失信,万劫不复。"

蒋敬捧着账册汇报:"目前发钞二十万贯,准备金盐五万引、银三万两、粮十万石,合六成储备。"

"提到七成。"宋江正色道,"宁可少发,不可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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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五,崇文院落成。

这座由原洛阳府学改建的院落,门前立着"文武并重"的碑刻。院内左侧是文学院,右侧却是罕见的武学院和算学院。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那座三层书阁——藏有从汴京抢救出的八万卷典籍。

萧让正在书阁顶层审阅《梁典》初稿。这部由他主编的史书,开篇就是"赵宋失德,梁王应运"。书案上摊着从各地搜集的地方志,墙角堆着缴获的宋朝实录。

"萧学士,看看这个。"时迁鬼魅般出现,递上一卷发黄的绢书。

萧让展开一看,竟是宋徽宗亲笔所书的《宣和遗事》!文中将梁山好汉污为"寇贼",而童贯征讨方腊却美化成"拯民水火"。更令人愤怒的是夹页中的密札——指示史官"凡涉花石纲事,尽皆删削"。

"好个道君皇帝!"萧让拍案而起,"这铁证..."

"不止。"时迁又掏出本小册子,"从蔡京书房暗格找到的《禁毁书目》,记载了三百多部被焚的民间野史。"

萧让立即提笔,在《梁典》序言中添上一段:"赵宋修史,多所讳饰。今据实首书,以正视听。"

楼下突然传来争吵声。原来是金大坚和凌振在为活字排版争执。凌振主张用铜活字,金大坚却坚持陶活字更实惠。

"两位且看。"萧让下楼调解,取出一块奇怪的方形字模,"这是哥哥设计的铅活字,兼有二者之长。"

金大坚接过细看,这铅字棱角分明,字迹却比铜字更清晰。最妙的是字模背面有编号,按《广韵》排序,找字如查字典。

"妙哉!"凌振恍然大悟,"如此一套活字,可印天下书籍!"

正说着,门外传来孩子们的诵读声。第一批入学的三百学子正在背诵新编的《忠义千字文》:"梁山水泊,替天行道...均田免赋,百姓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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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廿西,忠义堂大审。

李逵被五花大绑押上堂时,酒气还未散尽。这黑旋风昨夜醉酒闹营,鞭打了三名执法士兵,还砸了新建的银行柜台。

"铁牛,知罪否?"宋江沉声问道。

李逵梗着脖子:"俺不过喝了几碗酒,那些撮鸟便来聒噪..."

"军令如山!"宋江拍案,"《梁律》明载:醉酒闹营者,杖二十;殴执法者,加等。"

裴宣铁面无私地宣读判决:"李逵罪当杖三十,降三级,罚俸半年。"

堂下众将哗然。李逵是宋江心腹爱将,向来跋扈惯了,谁也没想到会动真格。

"哥哥!"李逵瞪圆了环眼,"俺随你出生入死..."

"正因如此,更该重罚。"宋江离座,亲自取来军棍,"今日打你,非为泄愤,乃为立法。"

当众杖责时,李逵咬碎了两颗牙也没吭声。三十棍毕,后背血肉模糊,这位铁汉却挣扎着爬起来,单膝跪地:"俺...服了。"

宋江扶起他,转向众将:"法不阿贵,绳不挠曲。今日责李逵,明日若有犯者,同罪!"

众人肃然。这一刻,他们真正明白了什么叫"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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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七,乞巧节。

洛阳城南的集市格外热闹。新设的平价粮店前排起长队,每人限购三斗,价格只有黑市的一半。一个白发老农捧着刚买的米袋,突然跪地嚎啕:"苍天有眼啊..."

更引人注目的是盐铺。柜台上摆着雪白的海盐和青灰色的井盐,价格牌上写着"每斗百文,童叟无欺"。几个孩童好奇地舔着盐粒,被母亲笑骂着拉开。

宋江微服走在人群中,耳边满是商贩的吆喝:

"扬州新到的绸缎,三贯一匹!"

"辽东人参,五两银子一斤!"

"波斯琉璃盏,只此一件!"

最热闹的要数银行门口的布告栏。几个书生正高声朗读新贴的《科举诏》:"今岁秋闱,废诗赋,考策论。增设明算、明法二科..."

一个寒门学子激动得热泪盈眶:"不考诗赋了!终于不考那些劳什子了!"

他的同伴却盯着"算学考《九章》"几个字发愁:"这《九章算术》何处可学?"

"去算学院!"旁边卖炊饼的小贩插嘴,"那里免费发《算经》,还管午饭!"

宋江微笑走过,在巷口买了串糖葫芦。小贩找零时,递来几枚崭新的"梁通宝"。铜钱在掌心沉甸甸的,边缘的防伪刻痕清晰可辨。

夜幕降临,城中亮起万家灯火。宋江登上钟楼,俯瞰这座苏醒中的城市。银行、学堂、粮仓、工坊...一粒新秩序的种子己经发芽。而在更远的北方,女真的铁骑正在集结,江南的方腊仍在负隅顽抗。

但此刻,他只想享受这难得的安宁。晚风送来远处学堂的钟声,与市井的喧嚣交织在一起,谱写成乱世中最动人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