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洛阳贡院,金黄的银杏叶铺满甬道。张孝纯站在榜前,手指颤抖地抚过"一甲第三名"几个朱砂大字。三日前,他还是个因揭露科举舞弊而被黜落的寒门学子;如今,大红喜报己贴在他寄居的破庙门前。
"恭喜张兄!"同科学子围上来作揖,"策论《论均田利民》被宋王亲点为范文,刻碑立于太学!"
张孝纯眼眶发热。他想起半月前那个雨夜,自己蜷缩在贡院墙角哭泣时,突然出现的玄色披风——宋江亲自为他撑伞,带他入宫重阅试卷,更在朝堂上怒斥:"若才学不能换功名,天下寒士何以为继?"
正恍惚间,一阵骚动传来。贡院大门洞开,禁军押着十几个披枷带锁的官员出来。为首的刘知州面如死灰,胸前挂着"舞弊营私"的木牌。
"奉旨示众!"裴宣铁面如霜,"凡科场舞弊者,永不录用!其子弟三代不得应试!"
围观人群爆发出欢呼。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追着囚车投掷烂菜叶,他们胸前别着"义学"的木牌——这是宋江设立的免费学堂,专收贫民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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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张孝纯捧着进士巾服回到破庙,却发现庙前停着辆青布马车。帘子一掀,竟是新任国子监祭酒萧让!
"张进士好大的面子。"萧让笑着递上名帖,"宋王命我亲迎,请足下入崇文院修《均田令细则》。"
马车驶过天街时,张孝纯看见工部衙役正在拆除"诗赋取士"的旧匾。新挂的匾额上,"明算""明法""格物"等科目赫然在列,最右侧的小字引起他注意:"女真语科"。
"这是..."
"宋王新设。"萧让压低声音,"北疆多事,需通番语人才。"
马车突然停下。前方传来异域腔调的叫卖声,一队高鼻深目的商旅正在驿馆前卸货。张孝纯注意到他们腰间悬挂的古怪饰品——狼头形状的青铜牌,獠牙上还沾着暗红,像是刻意涂抹的朱砂。
"辽东来的女真商队。"萧让声音更低了,"说是贩人参,实则..."
话音未落,街角突然冲出几个孩童,举着木刀木枪扮演"梁山好汉打金兵"。商队中一个疤脸大汉勃然变色,手按刀柄。萧让猛地掀开车帘,那商人立刻松开刀柄,挤出僵硬的笑容。
这一幕,悉数落入张孝纯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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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王府书房,烛火通明。
宋江凝视着案上的《九边图》,手指在辽阳位置反复。这幅前朝绘制的边防图,标注着辽东各镇要塞,却在女真部落区域留有大片空白。
"哥哥,商队查清了。"燕青悄无声息地出现,"确是完颜部派来的细作,为首的名叫兀术。"
"兀术?"宋江指尖一颤。这个名字像根钢针,突然刺入记忆深处——前世史书中,那个横扫中原的金国名将!
燕青继续汇报:"他们暗中测绘洛阳城防,更对神机营的火器格外关注。昨夜在驿馆密室,还发现了这个..."
呈上的羊皮卷上,画着奇怪的骑兵阵型:人马皆披重甲,用铁索连环,标注为"铁浮屠"。
"果然来了。"宋江冷笑。历史正按原有轨迹运行,只是提前了十年。他转向角落:"凌将军,神臂弩改良如何?"
凌振从阴影中走出,捧着一张造型奇特的弩:"按哥哥指点,加装滑轮组,射程增至二百西十步,可破重甲。"
宋江试了试弩机,突然问:"张孝纯可看出了什么?"
"此人敏锐。"燕青点头,"他注意到女真商队的狼头符,还向萧让询问北疆军情。"
"好生培养。"宋江轻抚弩身,"未来对抗女真,正需这等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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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刑部大牢。
朱武蜷缩在角落,盯着墙上渗出的水珠发呆。三个月前,他还是梁山三十六天罡之一的"神机军师";如今,却因私通方腊沦为阶下囚。
铁门突然打开,宋江独自走进来,手里提着食盒。
"哥哥..."朱武扑通跪倒,涕泪横流,"小弟鬼迷心窍..."
"吃吧。"宋江摆出几样小菜,"都是你爱的江南口味。"
朱武抖得拿不住筷子。他不敢说,这些日子最怕的就是宋江这种平静——比暴怒更令人胆寒。
"杜家庄密室那封信,是你写的。"宋江突然道,"但不是给方腊,对吧?"
朱武僵住了。食盒底层,赫然露出那封"联方灭宋"的密信!
"墨色太新。"宋江指尖轻叩信纸,"杜家灭门前三日,你正在襄阳。这信,是有人模仿你笔迹所写。"
朱武如遭雷击。他这才注意到,信纸角落有个极小的针孔——这是梁山密探标记伪造文书的手法!
"刘知州背后是谁?"
"童...童贯旧部。"朱武结结巴巴,"他们想借我之手,挑动哥哥疑心吴学究..."
宋江冷笑。果然,旧势力在垂死挣扎。他扶起朱武:"明日流放琼州,途中会有'海盗'劫囚。你去辽东,查清女真底细。"
朱武瞬间明白——这是要他以戴罪之身,深入敌后!
"哥哥不怕我..."
"你妻儿己在洛阳落户。"宋江系好食盒,"儿子入国子监,女儿许了张孝纯。"
朱武重重叩首,额角磕出血来。这一步棋,将他死死绑在梁山的战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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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节,崇文院。
张孝纯正在整理《均田令》案例,忽闻窗外喧哗。推窗望去,只见数百士子围在《龙虎榜》前哄闹。原来今科进士名单公布,六十人中寒门占西十三位,更有匠户之子考中"明算科"!
"有辱斯文!"一个锦衣公子撕扯榜单,"工匠贱籍也配登科?"
"啪!"
清脆的鞭声响起。裴宣手持《梁律》立于阶上:"辱骂进士者,杖二十!"几个寒门出身的衙役如狼似虎地扑上去。
张孝纯正要关窗,却见萧让引着个陌生青年进来。来人一袭青衫,腰间却悬着梁山将领特有的玉牌。
"这位是朱祭酒公子,朱骧。"萧让介绍,"精于女真语,来助修《边防备要》。"
张孝纯注意到,朱骧右手始终缩在袖中。当他接过书卷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的刺青——一个精巧的"谛"字。这是梁山谍报司"谛听营"的标记!
"张兄的《均田利民论》,家父极为推崇。"朱骧声音清朗,眼神却老练如鹰,"尤其'以田代饷'之策,可解边军粮荒。"
三人正讨论间,突然钟鼓齐鸣。侍卫高呼:"宋王驾到!"
宋江一身便服,亲手捧着个木匣进来:"重阳登高,不如来赏新书。"匣中竟是刚印好的《梁典》第一卷,墨香犹存。
张孝纯接过细看,序言中竟有自己的名字!原来他批注的均田案例,被全文收录其中。更令他震惊的是附录——那篇揭露刘知州舞弊的檄文,署着"洛阳张孝纯"五个大字。
"文章合为时而著。"宋江意味深长地说,"张卿可知,为何增设女真语科?"
张孝纯心跳如鼓。他想起女真商队腰间的狼头符,想起朱骧手腕的刺青,突然明白什么:"可是为...知己知彼?"
"善!"宋江大笑,取出一卷地图,"来,看看这个。"
地图展开,竟是辽阳周边的地形详图!山川河流纤毫毕现,连女真部落的聚居点都标注清晰。最令人胆寒的是图角批注:"完颜部练铁骑三万,可袭辽东"。
"这是..."
"朱武用命换来的。"宋江轻声道,手指划过图上的狼头标记,"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我们,得早做准备。"
窗外,秋风扫落一地银杏。张孝纯忽然觉得,那些翻飞的金黄叶片,多像即将燃遍北疆的战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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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宋王府密室。
宋江独自站在沙盘前,将代表女真骑兵的黑色小旗插在辽阳周围。背后屏风上,挂着那幅《清明上河图》的副本——虹桥下,他让画师添了几艘不起眼的战船。
"哥哥。"吴用悄然而入,"朱武密信到。"
烛光下,信纸显出明矾水写的暗文:"十一月朔,女真攻辽。完颜阿骨打称帝,国号大金。"
宋江闭目。历史巨轮终究无法阻挡。但这一次,他不再是任人宰割的蝼蚁,而是执棋的弈者。
"告诉凌振,加速火器研制。"他睁开眼,眸中精光暴射,"再命时迁去取那件东西——你知道在哪。"
吴用身体一震。只有他知道,宋江指的是藏在泰山玉皇顶密洞中的《武经总要》。这部失传的兵书,记载着火药配方与攻城器械,是宋江穿越前正在研究的课题。
秋风拍打窗棂,如战鼓隐隐。一场跨越千年的对决,即将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