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佛崖下的清晨,露水在青铜古棺上凝成细密的珠串。我盘腿坐在棺盖上,用金箍棒挑着一尾河鱼在篝火上翻烤。鱼皮渐渐焦黄,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白龙马化作的少年蹲在溪边,正用降魔杵捣碎野蒜。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大师兄,盐。"他头也不回地伸手。

我抛过去一个粗布小包,里面装着从五庄观顺来的岩盐。少年接住,指尖却突然一颤——盐粒洒在溪石上,立刻腐蚀出几个小坑。

"弱水毒又发作了?"我跳下棺盖,抓起他的手腕。

少年腕间浮现出鳞片状的青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他勉强笑了笑:"不碍事,就是...有点冷。"

我瞥了眼那口始终跟着我们的青铜古棺。棺缝里渗出的寒气,连篝火都驱不散。

唐僧坐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膝头铺着那件被树枝刮破的锦斓袈裟。他穿针引线的样子很笨拙,针脚歪歪扭扭像蜈蚣爬。

"师父以前没做过针线?"我故意问。

他手指一抖,针尖扎进指腹:"在、在金山寺时,都是小沙弥们..."

血珠滴在袈裟上,金线突然像活物般蠕动起来,将血滴吸收得干干净净。唐僧脸色煞白,慌忙把袈裟团成一团。

我假装没看见,转身从行李里扯出块虎皮:"用这个补吧。"

六耳猕猴的虚影浮现在肩头,递来一绺金毛搓成的线。我们三个大男人围着那件袈裟忙活了半个时辰,最后补丁却缝成了个猴头形状。

白龙马憋着笑,被唐僧瞪了一眼。

正午时分,我拎着木桶去上游打水。

溪边的鹅卵石很滑,青苔上留着新鲜的爪印——是沙僧。那家伙自从过了流沙河就神出鬼没,总在深夜拖着降妖宝杖出去,黎明时分带着一身血腥味回来。

木桶沉入水中的刹那,水面突然映出两张脸:我的,和一张青面獠牙的魔像。

"混沌魔猿。"我对着倒影嗤笑,"连挑水都要显灵?"

魔像的嘴角扯了扯,水面恢复平静。但桶底却多了块漆黑的骨头,形状像人的指节。

营地边的老松树上,挂着我们所有的行装:

- 唐僧的袈裟在左枝摇晃,补丁上的猴头龇牙咧嘴

- 白龙马的白色中衣在右枝飘荡,袖口还沾着弱水河的金色血渍

- 我的虎皮裙摊在树杈中央,被正午的太阳晒得蓬松

沙僧的骷髅项链也挂在树上,九个头骨空洞的眼窝齐刷刷望着西方。

我靠着树干打盹时,听见骨头碰撞的轻响。睁开眼,看见最小的那个头骨正在啃食松针——不是比喻,它真的在用牙床咀嚼,松脂从颧骨的裂缝里渗出来。

"喂。"我弹了下它的天灵盖,"好吃吗?"

头骨"咔嗒咔嗒"地转向我,下颌骨张合了九下,然后"噗"地吐出一颗生锈的佛钉。

日落时分,唐僧照例要念《金刚经》。

但今晚不同。当他念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时,九个骷髅头突然跟着诵唱起来,声音像几百个老僧在同时敲木鱼。

白龙马捂着耳朵躲到岩石后,我则盯着唐僧的后颈——那里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形状像只挣扎的蝉。

诵经声越来越响,青铜古棺突然"咚"地一震。棺盖移开半寸,混沌左臂的指尖探出来,在月光下勾了勾。

沙僧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降妖宝杖上串着的佛珠少了一颗。

"大师兄。"他的呼吸带着河腥气,"该准备斋饭了。"

晚饭是烤蘑菇、野菜汤和昨天剩下的鱼干。

白龙马变回龙形,用爪子小心翼翼地去鳞。沙僧坐在火堆对面,用降妖宝杖串着蘑菇烤——杖尖偶尔滴落暗红色的液体,把蘑菇染得泛红。

唐僧捧着木碗发呆,汤面上漂着的野葱组成一个模糊的"卍"字。

"师父不吃?"我故意问。

他猛地惊醒,汤汁泼在袈裟上。金线再次蠕动起来,这次我看清了——那些根本不是线,而是一条条极细的小蛇。

夜色渐深时,我们围着火堆整理行装。白龙马把晒干的衣物叠好,突然从我的虎皮裙里抖落几片蝉翼。

透明的薄翼上,用金粉写着细小的字:

【明日午时,蝉鸣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