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腐土生花

晨露未干时,我发现白龙马蜷缩在青铜古棺旁睡着了。他的龙形己经维持不住,半张脸覆盖着细密的鳞片,另半张却浮现出昆虫的甲壳质感。淡金色的血渍凝结在他的睫毛上,像一粒粒碎金。我伸手想替他擦掉,指尖却沾上了黏稠的液体——那不是血,而是某种带着甜腥味的树脂。

沙僧蹲在溪边清洗降妖宝杖。杖头的骷髅少了两颗,剩下的七个空洞洞地望着天空。溪水冲刷着杖身,将昨夜沾染的暗红色痕迹晕开,整条小溪下游都浮起一层淡粉。他洗得很认真,连指缝间的血垢都一一剔净,仿佛即将参加什么庄严仪式。

唐僧——或者说那个被金茧包裹的存在——静静立在营地中央。晨光透过茧壳,映出里面扭曲蜷缩的影子。金线编织的外壳不时鼓起一块,又缓缓平复,像有什么东西在耐心等待破茧的时机。

我掀开青铜古棺的盖子。混沌左臂安静地躺在里面,鳞甲缝隙里嵌着那只残蝉。它的半边翅膀微微颤动,复眼倒映着我的面容——右眼还是猴相,左眼却己经变成与魔猿相同的竖瞳。

正午时分,我们开始向陨佛崖顶进发。白龙马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在泥土里留下淡金色的脚印。那些印痕很快长出细小的白花,花蕊中蜷缩着米粒大小的虫卵。沙僧的红发在风中飘动,发梢扫过之处,树皮上浮现出细密的梵文刻痕。

半山腰的乱石堆里,我们发现了一具腐朽的铠甲。铁甲缝隙里爬满白蚁,它们衔着金屑进进出出,在蚁穴入口排出细小的佛珠。白龙马蹲下来观察,突然被一只兵蚁咬住手指。他怔怔地看着那只蚂蚁在自己鳞片上挣扎,轻声道:"这是天庭弱水军的制式甲......"

沙僧的降妖宝杖突然发出嗡鸣,七个骷髅头同时转向西侧。那里的岩壁上爬满藤蔓,叶片背面寄生着半透明的蛹。我拨开藤蔓,露出后面一个狭窄的洞口。洞内传来规律的"沙沙"声,像是无数足节在摩擦岩石。

唐僧的金茧突然剧烈晃动起来。茧壳表面裂开细纹,渗出琥珀色的黏液。那些液体滴落在山路上,立刻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孔洞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反光,我蹲下身,从其中一个里抠出一枚残缺的铜钱——上面铸着如来的侧脸。

傍晚时分,我们在一处平台扎营。沙僧生起的篝火泛着青绿色,火舌舔舐过的木柴表面结出霜花。白龙马蜷在火堆旁,身上的鳞片正在大片脱落,露出下面新生的甲壳。他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抽搐一下,口中溢出带着甜味的金雾。

我守夜时发现青铜古棺的缝隙变宽了。透过那道缝隙,能看见混沌左臂的指尖正在轻轻敲击棺底,节奏与唐僧金茧中的"咚咚"声完全一致。更深处,有双眼睛偶尔闪过暗金色的光。

午夜,沙僧突然起身拖着降妖宝杖离开。我跟了他一段,看见他跪在一株枯树下,用杖尖划开自己的手腕。暗红色的血渗入树根,土壤里立刻钻出无数白蚁,它们贪婪地吮吸着,甲壳渐渐变成血红色。沙僧低声念诵着什么,七个骷髅头在他颈间缓缓旋转。

回营地时,我发现白龙马不见了。顺着地上零星的金色黏液,我在崖边找到了他。少年正对着月光展开新生的薄翼——那不再是龙族的肉翅,而是两对透明的蝉翼,脉络里流淌着金线。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大师兄,天河......干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云层之上的确有一段银色的痕迹,但那里没有水光,只有密密麻麻的金线交织成网。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金茧破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