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生石板上那个被擦去的“恭”字和模糊的宫装人像,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张世安心中激起了久久不散的涟漪。王恭妃的幽禁秘闻,深宫中的无声泪水,都让他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火生无意间窥见的,或许是足以搅动朝堂的巨大漩涡。他反复叮嘱火生,忘掉那个场景,忘掉那个字。
日子似乎恢复了平静。张世安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后湖库的重建与册籍管理上。新落成的东新库更加坚固宽敞,防火防潮措施完善,一排排崭新的樟木柜散发着清香,里面存放着按改良新法装订的、厚实挺括的册籍。看着这些承载着清丈成果、记录着田亩真相的新册,张世安心中涌动着一种沉甸甸的满足感。
火生则在哑婆婆的悉心照料和库区相对宽松的环境下,快乐地成长着。他说话越来越流利,对文字和图形的痴迷有增无减。他不再画深宫的记忆,而是热衷于描摹后湖的风光、库房的布局,甚至将张世安教他的字,用炭笔在废纸上写得有模有样。那把磨得光滑的小角尺,成了他最珍爱的玩具,常常被他用来比划着“丈量”各种东西。
这天,张世安正在新库内核对一批新入藏的“江”字头册籍。火生像往常一样,拿着他的小角尺,在光滑如镜的金砖(新库地面铺设了防火防潮性能更好的特制地砖)上比划着,似乎在研究砖缝的走向。
突然,火生停住了动作。他趴在地上,将耳朵紧紧贴在一块靠近库房西北角的地砖上,小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在努力倾听什么。接着,他又用角尺的尖端,在那块地砖的缝隙处轻轻敲击了几下。
“爹!”火生抬起头,小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困惑和肯定,指着那块地砖,“下面……空的!有……风!”
“空的?”张世安一愣,放下手中的册页,快步走过去。他学着火生的样子,俯身贴近那块地砖,仔细倾听。果然!隐约间,似乎能听到极其微弱的、如同叹息般的气流声!他又用指节在火生敲击的地砖西周敲了敲,声音与其他实心地砖的沉闷截然不同,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
张世安的心猛地一沉!新库之下,怎么会有空洞?难道是建造时的疏漏?不!这位置,这空洞的感觉……他猛地想起当初黄册库大火后,陆铮发现的那条连接库外、用于纵火的秘道!难道……这新库之下,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通道?
“火生,你确定?”张世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火生用力点头,指着自己的耳朵和心口:“听到……感觉……空的!”
张世安立刻找来王二小等几个绝对信得过的老匠户,带上工具。他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撬开火生指出的那块地砖。地砖下是夯实的土层。但当他们继续向下挖掘不到一尺深时,铁锹突然碰到了硬物!
清理掉浮土,下面赫然是一块厚重的、边缘规整的青石板!石板中央,镶嵌着一个生满铜锈的、造型奇特的兽首铜环!
“这是……什么东西?!”王二小倒吸一口凉气。
张世安蹲下身,仔细观察着石板和兽首铜环。石板的材质和工艺,绝非本朝之物!那兽首的造型古朴狰狞,透着一种久远的年代感。铜环入手冰凉沉重。
一个惊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张世安的脑海:这下面埋藏的,恐怕不是新的秘道,而是……前朝遗迹!很可能是元朝时期,后湖作为皇家园林或仓储重地时留下的地宫或秘库!火生那超越常人的敏锐感知,竟然在无意中,揭开了深埋地下的历史隐秘!
“盖上!快盖上!”张世安当机立断,声音压得极低,“把土回填,地砖复原!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烂在肚子里!” 他深知,这个发现非同小可!无论是前朝秘藏,还是被后人利用的通道,一旦暴露,都可能引来滔天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