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火生的画

黄册匠1 八千二 5288 字 2025-06-30 02:07

周主簿被锦衣卫连夜押走的消息,如同在死寂的黄册库里投下了一颗巨石!虽然官方说法是“贪墨渎职、失察酿成火灾”,但库里的书吏、匠人们都不是傻子,联想到之前的种种诡异,私下里早己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张世安听到消息时,心中并无太多欣喜,反而更加沉重。周主簿落网,只是掀开了冰山一角,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钱师爷的出现,以及那赤裸裸的“弃车保帅”,让他深刻感受到了幕后黑手的冷酷和强大。而自己和火生,依旧身处漩涡中心。

陆铮再次秘密约见了张世安。

“周主簿在诏狱里,扛不了多久。”陆铮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显然,审讯并不轻松,但周主簿的口供至关重要。“他承认了秘道、桐油火漆的支取、以及纵火的事实,但一口咬定是个人贪财,想销毁一些他早年经手时留下的贪墨痕迹,并嫁祸给那个哑童。对‘飞诡’和永丰圩,矢口否认。对背后的‘上面’,更是咬死不知情。”

陆铮拿出那个紫檀木盒,打开。里面并非金银,而是整整齐齐码放着十锭黄澄澄的金元宝!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而冰冷的光芒。

“这是钱师爷送的‘心意’。”陆铮冷笑,“让我们‘秉公办理’周主簿。他们想用周主簿这条命,加上这些金子,堵住我的嘴,也堵住你的嘴。”

张世安看着那些金元宝,只觉得无比讽刺和心寒。一条人命,加上这黄白之物,就想掩盖那足以蛀空国本的滔天罪行?

“大人,我们……”

“我们当然不会就此罢手。”陆铮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初,“周主簿是突破口,但还不够。我们需要更首接的证据,指向他背后的人,指向‘飞诡’的核心网络。永丰圩是关键!还有……”他顿了顿,“那个青铜碎片。老冯头捡到的,还有秘道里发现的,纹饰一样。这绝非巧合。这碎片,很可能是指向幕后黑手身份的信物!”

“可是……周主簿咬死不认,永丰圩又远在上元县……”张世安皱眉。

“所以,我们需要新的线索。”陆铮的目光落在张世安身上,“那个孩子,火生。他认出‘飞诡’二字,他对那张残纸有强烈的反应。他很可能知道更多!秘道、纵火现场……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比如……纵火者的脸?或者……这青铜碎片的主人?”

张世安心中苦涩:“大人,火生他……不能说话,惊吓过度,那些记忆对他来说是巨大的痛苦,我……”

“本官知道!”陆铮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但这是他活命的唯一价值!也是你活命的唯一筹码!张世安,本官不是在跟你商量!想办法!让他开口!或者……让他画出来!必须撬开他的嘴!周主簿随时可能‘暴毙’在诏狱,我们没有时间了!”

陆铮的话像重锤砸在张世安心上。他明白陆铮的意思。火生的记忆,是他们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突破口了。

回到斗室,张世安看着蜷缩在床角、眼神依旧带着一丝惊惶的火生,心中充满了矛盾和痛苦。他不想再揭开孩子的伤疤,不想再让他经历那种极致的恐惧。但残酷的现实告诉他,没有选择。

他坐到火生身边,拿出纸笔,没有首接问,而是先画了起来。他画了一个方框代表黄册库,在旁边画了波浪线代表后湖,然后在靠近波浪线的一个角落,画了一个小小的、带叉的标记——那是火生之前画过的,让他害怕的地方。

“火生,”张世安的声音尽量放得轻柔,“那天晚上,在库房这个角落……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他指着那个带叉的标记。

火生的身体明显绷紧了,眼神中恐惧再次浮现。

张世安忍住心疼,继续引导:“是不是……看到了人?坏人?”他画了两个简单的小人。

火生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小小的身体又开始发抖。

“他们……长什么样子?”张世安追问。

火生眼中充满了茫然和痛苦,似乎无法用简单的画来表达复杂的人脸。他急得“啊啊”首叫,却说不出来。

张世安想起陆铮提到的青铜碎片。他拿出纸,在上面仔细地画出了那枚碎片的轮廓和上面模糊的纹饰。他指着这个图案:“火生,你看……你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在那些坏人身上?”

火生的目光落在那个图案上。突然,他浑身猛地一震!乌黑的瞳孔瞬间收缩到了极致!仿佛看到了比大火和杀手更恐怖的东西!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整个人像受惊的刺猬般猛地向后缩去,撞在墙上,抱着头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汹涌而出,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小兽濒死般的呜咽!

“火生!火生!别怕!爹在!爹在!”张世安连忙抱住他,心疼得无以复加。火生对这个图案的反应,比看到“飞诡”二字更加激烈!这说明什么?这碎片的主人,很可能就是造成他巨大痛苦的根源!甚至……可能与他失去声音、流落街头有关?

火生在张世安怀里哭了很久,才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泣。他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看着张世安,眼中充满了无助和哀求。

张世安拍着他的背,柔声道:“火生不怕,我们不看了,不看了……”

然而,就在这时,火生却做出了一个让张世安意想不到的动作。他伸出冰凉的小手,颤抖着,指向了桌上的纸笔。

张世安一愣,将纸笔递给他。

火生接过炭笔,小手依旧在抖。他咬着牙,仿佛在对抗着巨大的恐惧和痛苦,开始在纸上用力地画着。他画得很慢,很用力,笔尖几乎要戳破纸张。

他先画了一座房子。但这座房子,和张世安之前画的简单方框完全不同!它有着高高的、的屋檐(重檐歇山顶?),门前似乎有台阶,还有……两个小小的、蹲着的形状(石狮子?)。这显然不是黄册库的建筑!

接着,他在房子旁边,画了更多的波浪线(大片的水?),然后在房子二楼的位置,画了一个小小的窗户。窗户里,他画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人影的腰间,他画了一个小小的、带纹饰的方块(腰佩?)——那纹饰的轮廓,赫然与青铜碎片的纹饰有几分神似!

最后,火生在这座华丽的临水楼阁不远处,又画了一个更小的、简陋的房子(柴房?偏院?),然后在小房子旁边,画了一个跌倒的小人(他自己?),小人的眼睛,正惊恐地看向那座华丽楼阁的窗户!

画完这一切,火生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手中的炭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小脸惨白,大口喘着气,眼神空洞地望着自己画下的图案,仿佛又陷入了那个可怕的梦魇。

张世安拿起那张画,心脏狂跳!

火生画的,不是黄册库!而是一座临水的、华丽的楼阁!是那座楼阁里的人,腰佩着带有那种独特纹饰的饰物!火生是在那座楼阁附近(可能是偏院或柴房),看到了让他恐惧终身的一幕!

这座楼阁在哪里?秦淮河畔?后湖附近?还是别处?

那腰佩纹饰的人影……是谁?

火生……他到底是谁家的孩子?他遭遇了什么?

一切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这座神秘的临水楼阁!这很可能是揭开火生身世、找到青铜碎片主人、乃至揪出“飞诡”幕后黑手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