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瓦砾藏身,血参续命

尘埃龙骑 莫狂 7996 字 2025-07-09 08:25

黑暗。粘稠如墨汁的黑暗,裹挟着冰冷刺骨的尘埃,沉沉地覆压下来。意识如同沉入无底冰洋的碎砾,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牵扯着周身被碾碎般的剧痛。下颌骨粉碎处传来的撕裂感如同万千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神经末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喉骨摩擦的咯吱声与浓重的血腥铁锈味。

朱由检的身体蜷缩在冰冷坚硬的木桶残骸与倒塌的瓦砾堆夹角处,如同被遗弃的破布偶。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砂砾,每一次胸腔的起伏都拉扯着肩胛骨外侧那处被倒钩尖刀撕裂的伤口,带来新一波灼热的剧痛。破碎的龙袍被尘土、血痂和某种粘稠的黑色油污浸透,紧贴在皮肉上,带来刺骨的湿冷。

“噗…噗…”

细微的、如同气泡在泥沼深处破裂的声响,断断续续地在他混沌的意识边缘响起。那是他无法闭合的嘴角,正不受控制地溢出混着血沫的涎水,滴落在身下冰冷的碎石上。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奇异甘冽的气息,顽强地穿透了满口血腥与尘土的味道,丝丝缕缕地渗入咽喉深处。是那截紫黑色的老参须根。它依旧死死地卡在他被剧痛锁死的牙关之后,粗糙的棱角刮擦着口腔内壁的,带来持续的刺痛。但正是这刺痛,连同那缕微弱的甘凉气息,如同黑暗中摇曳的残烛,死死拽住了他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

咚!咚!咚!

沉重、杂乱、带着不加掩饰的急躁与贪婪的脚步声,如同闷雷般由远及近!狠狠砸在库房外摇摇欲坠的隔门门板上!

“里面!刚才那动静!肯定还有活的!”

“快!进去看看!别让肥羊跑了!”

“妈的!刚才那梁塌了!小心点!”

粗砺的吼叫声穿透薄薄的门板,带着浓烈的血腥气与汗臭,狠狠灌入这死寂的空间!火把摇曳的光影透过门板的巨大裂缝和顶部崩塌的破洞,在弥漫的烟尘中投下幢幢鬼影,如同无数窥伺的毒蛇!

追兵!更多的追兵!踩着同伴的尸骸,嗅着血腥味来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心脏!朱由检残存的意识被这巨大的危机感猛地刺穿!他试图动弹,但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山压住,每一寸肌肉都在剧痛中发出无声的哀鸣。唯有那只唯一还能勉强感知外界的右眼,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

视野血红模糊。浓重的尘埃在火把光影中狂乱飞舞。透过倒塌木梁与堆积瓦砾的缝隙,他看到了——

库房中央!那根如同巨兽尸骸般斜压下来的巨大横梁下方!瓦砾碎石堆中,一滩粘稠、暗红、正缓缓向外蔓延的鲜血!一只穿着破烂牛皮战靴的脚无力地伸在外面,脚踝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那是被瓦砾活埋的持刀叛军!而在横梁另一侧边缘的瓦砾堆下,隐约可见半截被砸得血肉模糊的残躯——是那个被自己用瓷片切断脚筋的叛军!

而在离自己更近一些的瓦砾堆边缘……

王承恩的尸体被半掩在尘土和碎砖之下。那柄沉重的钢叉依旧深深插在他干瘪的腹腔,只露出半截染血的木柄。他枯槁的头颅歪向一侧,浑浊的老眼圆睁着,空洞地望向库房顶部那巨大的破洞,脸上凝固着一种混合了剧痛、疯狂与最后一丝嘲弄的诡异表情。那只被踹断手腕的左手无力地搭在瓦砾上,沾满了黑红色的泥污。

“老狗!死透了!” 一个粗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不耐烦的咒骂。

“别管死人!快找活的!皇帝!皇帝肯定在里面!” 另一个声音更加急迫。

“砰!哗啦——!”

本就摇摇欲坠的半扇破门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彻底撞开!木屑西溅!两道手持火把、腰挎利刃的粗壮身影带着浓烈的汗臭和血腥气,如同饿狼般猛地挤了进来!火把的光焰瞬间驱散了角落的黑暗,将整个血腥狼藉的库房映照得如同炼狱!

朱由检的心脏骤然缩紧!身体的本能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连那微弱的、带着血沫的喘息都强行压下!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神经,但他死死咬住牙关!下颌骨粉碎处传来的撕裂感几乎让他晕厥!但他不敢动!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身体更深地蜷缩进木桶残骸与墙角瓦砾堆形成的狭窄阴影里!利用倒塌的杂物和弥漫的烟尘作为最后的屏障!同时,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右手,悄无声息地、极其缓慢地探向身侧冰冷的瓦砾堆深处——那里,散落着几块边缘锋锐如刀的、先前崩裂的巨大青瓷碎片!

“操!真他娘的惨!” 当先进来的叛军举着火把,目光扫过库房中央那根巨大横梁下渗出的新鲜血泊和扭曲的断脚,又瞥了一眼被瓦砾半埋的王承恩尸体,脸上露出一丝厌恶和贪婪,“这老阉狗倒是忠心,死都死得这么难看!”

“少废话!找皇帝!” 另一名叛军显然更急切,他举着火把,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库房每一个角落,脚步踩在碎石瓦砾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刚才那动静,肯定还有人!分头搜!柜子后面!木桶那边!”

火把的光焰随着他的脚步移动,如同死神的探照灯,一寸寸扫过朱由检藏身的角落!那跳跃的光影越来越近!己经能清晰地照亮他藏身木桶残骸边缘的轮廓!

朱由检的心跳几乎停止!血液如同凝固的冰!他死死攥紧了手中那片冰冷锋锐的瓷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下颌的剧痛被巨大的恐惧暂时压制!全身的肌肉紧绷如弓弦!只待那火光彻底照亮的瞬间!

拼了!

就在那叛军举着火把,即将绕过倾倒的巨大食盒柜子残骸,目光即将锁定朱由检藏身角落的刹那!

“噗通!”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闷响!仿佛是什么沉重的东西从高处跌落!

声音……来自库房顶部那巨大的破洞之外!紧贴着瓦砾堆的边缘!

“嗯?!” 那名叛军猛地停住脚步!警惕地抬头望向破洞方向!火把的光焰随之向上晃动!

“什么动静?!” 另一名叛军也瞬间警觉,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就在两人注意力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短暂吸引的瞬间!

朱由检眼中凶光爆射!就是现在!

他强忍着下颌粉碎的剧痛,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猛地将身体向木桶残骸更深处缩去!同时,那只紧攥着瓷片的右手,如同毒蛇出洞般悄无声息地探出!目标不是敌人!而是身前瓦砾堆中一块半埋着的、拳头大小的坚硬碎石!

他用瓷片锋锐的锯齿边缘,狠狠刮过那块碎石表面!

“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尖锐刺耳的刮擦声!在死寂的库房中骤然响起!如同指甲划过玻璃!

声音的来源!恰恰指向库房另一侧、靠近那扇被撞破的隔门附近、一堆倾倒的破瓦罐碎片深处!

“那边!” 两名叛军几乎同时被这尖锐的刮擦声吸引!目光和火把的光焰瞬间转向声音来源的角落!

“有东西!快!” 当先那名叛军毫不犹豫!低吼一声,拔刀就冲向那堆破瓦罐碎片!另一名叛军也紧随其后!

机会!

朱由检的心脏狂跳!他强压下几乎要破喉而出的咳呛!身体如同被压紧的弹簧!趁着两名叛军背对自己、冲向库房另一侧的瞬间!他猛地用肘部和膝盖在冰冷的地面上死命一撑!拖着残破剧痛的身躯!不顾一切地向后翻滚!目标——库房最深处、靠近那堵被巨大食盒柜子残骸半遮挡的、布满蛛网和厚厚积尘的墙角!

那里!是唯一可能还未被火光照亮、未被搜索的死角!

噗通!哗啦!

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墙角!后背肩胛的伤口被狠狠挤压!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喉间腥甜上涌!他死死咬住那截参须!强行将涌到喉头的血沫咽下!眼前阵阵发黑!但他不敢有丝毫停顿!身体蜷缩成一团,拼命地将自己挤进墙角堆积的、散发着浓重霉烂气味的破旧麻袋和朽烂竹筐的阴影深处!用那些散发着恶臭的杂物尽可能掩盖住自己的身体!

几乎就在他藏匿好的瞬间!

“妈的!是只死耗子!” 库房另一侧传来那名叛军气急败坏的咒骂声!伴随着瓦罐碎片被踢飞的哗啦声响!

“被耍了!快搜其他地方!” 另一名叛军的声音带着被愚弄的暴怒!

火把的光焰再次晃动!带着更加狂暴的戾气,如同索命的鬼爪,再次扫向库房各处!这一次,更加仔细!更加凶狠!

朱由检蜷缩在恶臭的杂物堆后,身体因剧痛和极度的紧张而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内疯狂擂动的声音,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火把的光影在墙壁上跳跃,如同毒蛇的信子,距离他藏身的角落越来越近!

浓烈的汗臭和血腥味随着叛军的脚步逼近!

“这边!这堆破烂后面!” 一个声音带着狐疑,在离他藏身处不足五步的地方响起!

脚步声!沉重的脚步声!踩踏着碎石瓦砾!首逼而来!

完了!

朱由检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死死抠入掌心那片冰冷的瓷片!锋锐的边缘割破皮肉,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下颌的剧痛被巨大的绝望彻底淹没!他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只待那火光照亮的瞬间!便要发出最后、最惨烈的反噬!

砰!哗啦——!

就在那叛军即将绕过遮挡的破竹筐,火把的光焰即将彻底照亮朱由检藏身角落的刹那!

库房顶部那巨大的破洞处!猛地传来一声更加沉重、更加清晰的撞击闷响!紧接着!

轰隆隆——!!

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巨大轰鸣!伴随着无数碎石瓦砾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的恐怖声响!猛地从破洞上方传来!整个库房再次剧烈地摇晃起来!比之前更加猛烈!如同遭遇了真正的地龙翻身!

“操!又塌了!快退——!!” 那名逼近朱由检的叛军发出惊恐至极的嘶吼!再也顾不上搜索!转身拔腿就向门口狂奔!

另一名叛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吓得魂飞魄散!紧随其后向外猛冲!

“轰——!哗啦啦——!!!”

巨大的、带着腐朽木屑和新鲜泥土气息的沉重梁木与无数砖石,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库房顶部的破洞处再次轰然倾泻而下!瞬间将库房中央那根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巨大横梁彻底掩埋!激起的烟尘如同浓雾般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巨大的冲击波夹杂着碎石和木屑,狠狠撞在朱由检蜷缩的墙角!他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砸在后背!眼前一黑!喉间腥甜狂涌!身体如同被巨浪拍中的小舟,猛地向前扑倒!重重撞在身前堆积的破麻袋上!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剧痛与窒息的狂潮中疯狂摇曳!最后残存的感知里,是库房外叛军惊恐的呼喊和仓惶远去的脚步声,以及库房内那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持续不断的崩塌轰鸣与尘埃落定的死寂……

黑暗。冰冷粘稠的黑暗再次温柔而残酷地拥抱了他。唯有口中那截冰冷枯硬的紫黑参须,依旧固执地释放着那一缕微弱却不肯断绝的甘凉气息,如同沉沦深渊中唯一不肯熄灭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