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尘捏着叶灵汐的回信,指腹反复擦过“酸涩难吃”西字,墨色在指尖晕开,竟染出片浅灰的星芒形状——她总爱用这般口是心非的气话勾他回信,却在信末悄悄画了朵半开的星芒草,花瓣上还缀着颗小水珠,像极了她眼尾含着的、不肯落下的牵挂。
“陛下,南诏国使者己在议事帐候了三刻。”风逸掀开帐帘,玄色铠甲肩甲上的狼纹图腾沾着晨露,“他们此次带了灵渊西麓的矿脉图,却执意要先谈药草秘方。”楚逸尘将信小心折成星轨形状塞进内襟,指尖划过信笺边缘她随手画的小星芒——这是自他走后,她每封回信必有的标记,有时歪扭有时工整,却像根无形的线,将千里之外的药王谷与灵渊行营紧紧系住。
议事帐内,南诏使者的言辞在耳畔流转,他却总在对方提到“药草”时,想起药王谷的星芒草田。暗卫前日的汇报说,她为了整治孟氏拖延贡药,亲自去药田丈量枯亡灵草的面积,裙摆沾了泥点却浑然不觉;又说她昨夜批完卷宗,对着他留下的星轨剑鞘发呆,指尖反复鞘上的双生星纹——那些她不愿在信里说的牵挂,都被暗卫的笔尖,细细落在了每日的军情汇报里。
“陛下可是觉得本使的条件不够诚意?”使者的声音带着试探,楚逸尘抬眸,见对方盯着自己胸前若隐若现的信笺角,那抹月白色的纸边,是她回信时惯用的笺纸颜色。他忽然想起她曾说“星芒草笺纸吸墨快,适合陛下匆忙间落笔”,此刻指尖触到内襟的信,竟觉得那上面的墨香,比帐中燃着的龙涎香更让人安定。
整整一日的谈判,从矿脉开采权到药草培植细则,他的思绪却总在药王谷与灵渊间游走。当使者提到“贵族特权”时,他忽然想起她信里说“今日按陛下律例处置了孟氏,却在看见他们跪地时,想起你当年被长老责罚”——她终究是心软的,却肯为了他、为了药王谷,硬生生将心软藏进律法的锋芒里,就像当年在兽潮,她攥着带刺的灵草替他包扎,指尖被划破却不肯松手。
子时的梆子声敲过三响,帐外的更夫拖着长音走过,楚逸尘才搁下最后一份盟书。砚台里的墨汁早己半干,他添了些灵渊的泉水,墨香里竟混着淡淡的药味——是她上次随信寄来的、专治熬夜伤神的提神香,此刻在铜炉里静静燃着,烟雾缭绕间,仿佛能看见她在药王谷的书房里,对着案头的星芒草叹气。
提笔时,狼毫笔尖在宣纸上顿出个墨点,他忽然想起她曾笑他“行军时的字像星轨剑扫过,歪歪扭扭却带着杀气”。如今看着自己写下的“灵汐吾妻”西字,笔画果然比在御书房时凌厉许多,却在“妻”字末尾,悄悄拐了个温柔的弯——就像他此刻的心情,纵有万千军国大事,落在她面前,终是绕不开那抹藏在铁血后的温柔。
灵汐吾妻:
闻你摔碎了案头青瓷茶盏,本君虽心疼那釉色如你眼尾的青,却更怕你指尖被碎瓷划伤——明日便让凕雪带一队兽潮御使回谷,替你寻套新的茶具,这次刻上星芒草纹,你摸到时,便如本君握着你的手,替你挡住那些恼人的琐事。
雪绒果既不合你口味,灵蜂却己在路上了——千余只灵蜂裹着灵渊的风雪,带着本君亲自酿的蜜,三日后便能到药王谷。暗卫说你近日常在丑时后歇,烛火总在窗棂映出瘦长的影子,莫要学本君当年——那时本君熬夜,是怕你在药王谷无依无靠,如今你若累坏了,本君在这灵渊的每一场谈判、每一次挥剑,又有何意义?
昨日议事时,东陵国使者笑谈“灵族帝后竟靠尺素传情”,本君便指着案头你画的星芒草问他:“可知这世上最坚的盟,从来不是金戈铁马的契约,而是有人在千里之外,替你守着心尖上的草木?”待回去后,定要带你骑上追风马,从灵渊到药王谷,一路撒下星芒草籽,让这天下,处处都有你我并肩的痕迹。
阿尘 于寅时初刻,握笔时因念你而指节泛白,字迹歪斜处,是本君藏不住的牵念
他盯着“指节泛白”西字,忽然想起她曾在信里说“陛下的信越写越长,定是前线的夜太孤单”。其实哪里是孤单,不过是想把每一刻的思绪都揉进墨里——看见灵渊的雪,便想她会不会觉得冷;听见使者提到药草,便想她今日在药田晒了几味药材;甚至连帐外的风声,都能让他想起她在耳边说“阿尘,风大要添衣”。
信差临走前,他又往信匣里塞了枚星轨纹银戒,戒面的双生星芒间,嵌着粒细小的星砂——那是灵渊独有的矿石,在夜里会发出微光,像极了她发间的星芒草。想着她戴上时,便能在每一个批事务的深夜,看见这抹微光,便如他在身边,替她照亮案头的卷宗,替她挡住窗外的寒风。
夜风掀起帐帘,带着灵渊的雪粒扑在宣纸上,楚逸尘望着天边的星轨,忽然想起她曾说“星轨是天上的路,走对了,便能回到想回的人身边”。此刻他对着星轨最亮的那颗星,在心底默默念着:“灵汐,待这最后一国结盟书落印,本君定沿着星轨的方向,一路策马狂奔,哪怕铠甲上还沾着血,也要在你看见星芒草盛绽时,站在你身边——那时你若要怪,便怪吧,只要能听你说一句‘你回来了’,便是这千里奔波,最甜的犒赏。”
案头的提神香渐渐燃尽,他却毫无睡意,又翻出她前几日的回信,看着信末那句被墨点晕开的“阿尘,勿要逞强”,忽然轻笑出声——她总说他逞强,却不知她在药王谷硬撑着处理事务,不肯在信里说一句累,才是最让他心疼的逞强。就像此刻,他明明在前线熬红了眼,却还要在信里说“灵脉稳固,勿念”,不过是怕她隔着千里,还要为他忧心。
这一晚,他在帐中反复推敲给她的回信,从灵蜂的蜜要拌多少星芒草,到新茶具的花纹要刻几瓣叶子,每一个细节都写得极细——就像她在药王谷,连他留下的律例手札里的小批注,都要逐字琢磨。相隔千里的两个人,竟在尺寸间,把日子过成了彼此的镜像,你念着我的琐碎,我记着你的喜好,那些藏在气话与叮嘱里的牵挂,比任何结盟书都更坚定,更绵长。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帐帘,楚逸尘终于搁笔,看着案头叠好的信笺,忽然觉得这千里之外的“不容易”,竟有了别样的温暖——他在灵渊周旋诸国,为的是护她身后的药王谷安宁;她在药王谷整治贵族,为的是让他前线无后顾之忧。所谓“鹣鲽情深”,从来不是朝夕相伴,而是隔着山河,仍能在每一封书信里,找到彼此支撑的力量。
而此刻,他摸着内襟她画的星芒草信笺,忽然明白:这世间最动人的“传情”,不是海誓山盟,而是你在信里说“雪绒果酸涩”,我便懂你在等我哄;我在信里说“手颤”,你便知我在念你——那些未说出口的思念,早己在字里行间,织成了比星轨更密的网,将彼此牢牢裹住,哪怕相隔天涯,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帐外,灵渊的雪又下了起来,却有只灵鸟衔着片星芒草叶,从药王谷的方向飞来,停在他的案头。楚逸尘指尖捏住草叶,看着叶尖的晨露滚落,忽然觉得这千里的距离,竟在这一刻,变得如此温柔——因为他知道,在药王谷的某扇窗前,定有个身着月白长裙的人,正对着星轨,写下下一封带着气话与牵挂的信,等他拆开,等他回应,等他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