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卷着细雪掠过汴梁城头,将最后一缕硝烟揉碎在铅灰色的天幕下。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却只在焦黑的城砖上投下斑驳暗影,照不亮城内纵横交错的断壁残垣。坍塌的屋檐下,老妪跪在瓦砾堆里翻找着半块发霉的面饼,浑浊的泪水滴落在碎瓷片上;街角处,孩童蜷缩在母亲怀里,望着远处燃烧的余烬,抽噎声在空荡荡的街巷里回荡。
赵桓踩着吱呀作响的焦木前行,玄色锦袍下摆沾满泥浆。当他看见往日人声鼎沸的朱雀大街如今只剩满地焦骨,喉咙里泛起铁锈味。“传令下去,开仓放粮,优先救治伤员。” 他的声音被风撕碎,惊起几只啄食腐肉的乌鸦。贴身侍卫看着太子殿下眼角新添的细纹,默默将披风又紧了紧。
工部衙门内,檀木案几上堆着尺余高的账簿。尚书王启年颤抖着双手呈上泛黄的宣纸,指尖在 “缺口木料三万三千丈” 的数字上不停:“殿下,江南林场遭山匪洗劫,西北商路被西夏截断,仅城墙修缮一项......”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哭嚎声 —— 两名士兵抬着担架疾奔而过,担架上的汉子七窍流血,被褥己被黑褐色的血渍浸透。
瘟疫比想象中更凶猛。城隍庙临时改造成的医馆里,茅草屋顶漏下的雪粒混着药香,在油灯昏黄的光晕里打转。黄蓉鬓角沾着草药碎屑,玉箫此刻成了搅拌药汤的器具。“当归只剩最后三钱,曼陀罗花......” 她盯着沸腾的药锅,突然被撞了个趔趄。一名浑身滚烫的孩童抽搐着抓住她的衣袖,指甲缝里渗出黑血。
千里之外,金国大帐的兽皮地毯上,完颜宗弼倚着狼头王座,任由医官为他换药。当银针刺入左肩的箭伤时,他突然攥住医官手腕:“西夏使者到了?” 烛火摇曳间,他望着舆图上汴梁的标记,用匕首狠狠戳出个窟窿:“传令下去,联络鞑靼部落,三路并进!我要让赵桓顾此失彼!”
西夏皇宫的琉璃瓦上覆着厚雪,却盖不住议事厅里的腾腾杀气。皇帝李乾顺将战败战报摔在青砖上,硌碎了 “汴梁城破” 西个字:“上次折了拓跋烈,这次朕亲自督军!” 他猛地扯下墙上的《平宋图》,唾沫星子溅在画中栩栩如生的汴梁城楼上。
汴梁政事堂内,象牙笏板此起彼伏。御史中丞周伯庸官服崭新,却掩不住眼底的阴鸷:“太子殿下战时独断专行,致使钱粮损耗巨大,如今又对瘟疫束手无策,实乃......” “够了!” 赵桓拍案而起,震得案头铜炉倾倒,香灰撒在弹劾奏章上。他望着满朝文武或畏惧或幸灾乐祸的面孔,突然想起岳飞前日说的 “攘外必先安内”。
当夜校场点兵,岳飞的银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背嵬军听令!三日后开拔雁门关!” 他转头看向城楼上伫立的赵桓,抱拳时铠甲发出清脆声响。而此时的燕青正隐没在南下的商队里,怀中藏着赵桓手书的密令,望着运河上结冰的商船,盘算着如何说服江南富商捐资助国。
子时的汴梁城万籁俱寂,唯有更夫的梆子声在街巷回荡。赵桓独自登上城楼,望着北方天际线隐约的火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掌心的血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他却笑了 —— 笑得苍凉而坚定。寒风卷起他的衣摆,仿佛要将这瘦弱的身影卷入无尽的黑暗,但他依然挺首脊梁,如同城墙下那棵虽被烧焦却倔强生长的老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