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血色审判的回响

“嘀…嘀…嘀…嘀——!”

那催命的、冰冷的电子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如同钢针狠狠扎进耳膜!随即变成一声拉长的、令人心脏骤停的单调长音!

“滴————————!”

“不——!!!” 颜晓晴抵着冰冷金属门板的额头猛地抬起,喉咙里爆发出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尖啸!那声音穿透了ICU厚重的门板,穿透了走廊的死寂,带着一种灵魂被活生生撕裂的剧痛和绝望!

门内,隐约传来医生急促却带着沉重无力感的指令声:“肾上腺素!快!心脏按压!加大除颤能量!” 还有肉体被强力冲击的沉闷声响,一下,又一下,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颜晓晴的心口!

她像疯了一样,用尽全身的力气,用额头、用拳头、用整个身体去撞击那扇隔绝生死的门!金属门板发出沉闷的、令人心悸的砰砰声,她的额头瞬间红肿破皮,渗出血丝,混着滚烫的泪水蜿蜒而下。指甲在光滑的门板上徒劳地抓挠,留下道道带着血痕的印记。

“开门!让我进去!求求你们让我进去!朗朗!齐朗!你答应我!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你混蛋!你骗我!你起来!起来啊——!” 她的哭喊声嘶哑破碎,语无伦次,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濒死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悔恨如同亿万只食髓的蚂蚁,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比身体的撞击更痛千百倍!是她!是她亲手把他推到了死神镰刀之下!那句冰冷的“报应”,此刻化作最恶毒的诅咒,在她脑海里疯狂回响,几乎将她逼疯!

林雨柔早己哭瘫在地,死死抱住颜晓晴的腰,试图阻止她近乎自残的撞击,却也被她绝望中爆发的力量带得踉跄。“晓晴!晓晴你冷静!医生在救他!在救他啊!” 她的哭喊同样充满了无力感。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滴——”声和混乱的撞击哭喊中,被无限拉长、扭曲。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而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却漫长得如同永恒。

“滴…嘀…嘀…嘀…”

那刺耳的长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弱但重新开始起伏的、规律的心跳声!

门内的嘈杂声也渐渐平息,只剩下仪器单调的运转声。

“呼…” 隐约传来医生如释重负的、带着浓浓疲惫的吐气声,“暂时…稳住了。血压回升,自主心跳恢复…但颅内压还在临界值,情况…依然非常危险,随时可能再次恶化。家属…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吧。”

门,终于被从里面拉开一条缝。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和血腥气混合着死亡的味道扑面而来。

一个护士疲惫地探出头,看着门外额头淌血、状若疯魔的颜晓晴和瘫坐在地的林雨柔,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忍:“病人暂时抢救回来了,但还没脱离危险。你们…先冷静一下,病人需要绝对安静。” 她的目光落在颜晓晴额头的伤口上,“你…需要处理一下伤口。”

颜晓晴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身体软软地顺着门框滑坐到地上,剧烈地喘息着,眼泪如同开闸的洪水,无声地汹涌奔流。暂时…抢救回来了…他没死…他没死!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淹没了她,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几乎将她溺毙的后怕和悔恨。她双手死死捂住嘴,压抑着喉咙里破碎的呜咽,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林雨柔也在地,大口喘气,脸上泪水混着冷汗。

护士拿来消毒棉签和纱布,想给颜晓晴处理额头的伤。颜晓晴却像受惊的兔子猛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躲开,布满血丝的、惊恐未定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重新关上的门,仿佛那是隔绝她和齐朗生死的最后屏障。

“让我…留在这里…” 她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带着一种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我不吵…我就坐在这里…守着他…求你们…”

护士看着她眼中那近乎偏执的恐惧和哀求,叹了口气,没再坚持,只是低声叮嘱:“保持安静。” 然后默默递给她一块干净的纱布。

颜晓晴接过纱布,胡乱按在额头的伤口上,鲜红的血很快将纱布染透。她像感觉不到疼痛,所有的感官和意识都紧紧系在那扇门后,系在那微弱的心跳声上。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双臂紧紧抱住膝盖,将自己缩成最小的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无孔不入的恐惧和寒冷。只有那双红肿不堪、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地锁着ICU门上的观察窗,试图穿透那模糊的玻璃,捕捉里面病床上那个模糊身影的任何一丝细微动静。

***

接下来的三天,对颜晓晴而言,是地狱般的煎熬。

她寸步不离地守在ICU门外,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守卫。林雨柔强行拖她去洗漱、换掉那身沾满血污和泪痕的风衣,逼她喝点流食,她机械地照做,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扇门。困极了,就在冰冷的地板上蜷缩着眯一会儿,任何一点轻微的动静都会让她瞬间惊醒,惊恐地扑到观察窗前确认。

齐朗的情况像悬在钢丝上,每一次微小的波动都牵动着她的神经。血压不稳,颅内压升高,肺部感染…每一次医生出来交代病情,都像是对她的一次凌迟。她听着那些冰冷的医学术语,看着医生凝重的表情,心脏一次次被提到嗓子眼,又在听到“暂时稳定”后,带着更深的恐惧跌回谷底。她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心理准备”,那念头只要一冒出来,就能让她瞬间窒息。

沈母来过几次,每次都被护士和林雨柔强硬地挡在走廊入口。隔着一段距离,她那充满刻骨仇恨和怨毒的咒骂声依旧清晰传来:“扫把星!你怎么还有脸待在这里!滚!滚远点!我女儿流产了!齐朗也要被你害死了!你们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 恶毒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针,反复扎在颜晓晴早己麻木的心上。她没有回应,甚至没有转头看一眼。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扇门和门后的人。沈悦的疯狂,沈母的诅咒,都成了遥远而模糊的背景噪音。她的罪孽,她的报应,她早己认领,不需要别人再来提醒。

第三天深夜,ICU的门再次打开。出来的不是护士,而是齐朗的主治医生,一位神情疲惫却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

“颜小姐,林小姐。” 医生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但语气比前几天缓和了一些,“齐先生的生命体征,经过这几天的维持治疗,目前算是初步稳定下来了。”

颜晓晴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久坐双腿麻木而踉跄了一下,被林雨柔及时扶住。

“真…真的?他…脱离危险了?”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充满了小心翼翼的、不敢置信的希冀。

医生看着她苍白憔悴、额头还贴着纱布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但随即被更深的凝重取代:“只能说是暂时脱离了最危急的生命危险。但是…”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撞击造成的颅脑损伤非常严重,特别是额叶和海马区的损伤…导致他陷入了深度昏迷。而且…”

医生的目光落在颜晓晴瞬间僵住的脸上:“而且,由于脑组织的损伤和长时间的缺血缺氧,他…可能出现了严重的认知功能障碍。”

“认知…功能障碍?” 林雨柔的声音也变了调,带着不祥的预感。

“通俗地说,” 医生看着颜晓晴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齐朗先生,醒过来的可能性存在,但即使醒来…他极有可能…失忆了。可能忘记了最近几年的事情,甚至…可能忘记所有的人和事。包括…你们。”

“轰——!”

如同第二道惊雷,比听到齐朗濒死时更加沉重、更加绝望地劈在颜晓晴的天灵盖上!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微弱希冀,被瞬间击得粉碎!

失忆…忘记所有的人和事…包括…她?

颜晓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比ICU的墙壁还要惨白。她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三天来支撑着她的那口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她甚至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只有一片冰冷死寂的虚无。

她看着他为了她摔得血肉模糊,看着他挣扎在死亡线上,看着他好不容易从死神手里暂时抢回一条命…结果,他却要忘记她?

忘记他们的初遇,忘记那些甜蜜的时光,忘记她的背叛带来的痛苦,忘记他追到灯塔上那不顾一切的疯狂…也忘记,她此刻深入骨髓的悔恨和爱?

这算什么?这比死亡更残忍的惩罚吗?她宁愿他恨她入骨,宁愿他醒来后质问她、斥责她、甚至报复她!也好过…像擦掉一幅画一样,将她从他的人生里彻底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不…不会的…”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医生…您是不是…弄错了?他…他那么爱我…他怎么可能…忘记我?”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这三天她流的泪己经够多,此刻却依旧汹涌。

医生无奈地叹了口气:“颜小姐,我很遗憾。这是基于他目前脑部影像学和神经反应测试结果做出的最可能判断。脑损伤的恢复充满不确定性,奇迹不是没有,但…你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即使他醒来,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和陌生的你们,对他本人,对家属,都将是一个极其漫长和痛苦的过程。”

医生交代完后续治疗和观察事项,转身离开了。走廊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林雨柔扶着摇摇欲坠的颜晓晴,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晓晴…晓晴你振作点…医生只是说可能…还有希望的…”

颜晓晴却像是没听见。她挣脱林雨柔的搀扶,踉跄着扑到ICU的观察窗前,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玻璃,贪婪而绝望地凝视着里面病床上那个依旧沉睡的身影。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用力地眨掉,再模糊,再眨掉…

齐朗…你真的…会忘记我吗?

忘记那个曾被你捧在手心、又亲手被你推开、最终将你推向深渊的颜晓晴?

忘记我们之间所有的爱恨纠葛…如同从未发生过?

那她这三天的守候,这三天的悔恨,这三天地狱般的煎熬,这三天的锥心泣血…又算什么?

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吗?

她隔着冰冷的玻璃,无声地哭泣,肩膀剧烈地耸动。额头的伤口因为用力抵着玻璃而再次裂开,鲜红的血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混合着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绽开一朵朵绝望而凄艳的小花。

沉沦的钟摆,在短暂的停顿后,带着更加沉重、更加绝望的回响,再次摆动起来。这一次,它敲打的,不再是濒死的恐惧,而是比死亡更冰冷、更令人窒息的——遗忘的深渊。那扇隔绝生死的玻璃,此刻更像是一面映照着她可笑执念的镜子,冰冷地嘲笑着她所有的痛苦和悔恨。门内,是沉睡的、可能将她彻底遗忘的爱人;门外,是她被悔恨和恐惧彻底掏空、在绝望深渊里独自沉沦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