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远去,带走了一身狼狈的齐朗和昏迷不醒的沈悦。公寓的门敞开着,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声嘲讽的伤口,里面还残留着沈悦绝望的气息和颜晓晴死寂的冰冷。
颜晓晴没有离开公寓楼。她就站在楼下绿化带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初春的风带着寒意,吹在她单薄的衣衫上,却远不及她内心的冰冷。她看着救护车消失的方向,眼神空洞,大脑一片混乱的轰鸣。
孩子…齐朗的孩子…
这个念头像淬毒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窒息般的剧痛和灭顶的羞辱。那些被甜蜜强行覆盖的记忆碎片——齐朗失忆时对沈悦的依赖,他偶尔提及沈悦时那点模糊的熟悉感,沈悦离去前那破碎又愤怒的眼神——“你们才是天生一对!”——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反复切割着她自以为愈合的伤口。
她以为他们的爱能战胜一切,以为那些不堪的过去只是意外。可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在她被遗忘的深渊里,在她努力重建信任的甜蜜泡影下,早己埋下了如此致命的种子!
齐朗…你骗我!
巨大的背叛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如同岩浆在她胸腔里翻涌,灼烧着她的理智。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压抑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嘶吼。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齐朗打来的。
颜晓晴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眼神冰冷刺骨,没有一丝波澜。她没有接。电话自动挂断。几秒后,又疯狂地震动起来。再挂断。再震动…如此反复。
终于,震动停止了。一条信息跳了出来:
「晓晴!我在中心医院急诊!沈悦情况很危险!孩子…可能保不住了!你在哪?求你过来!我需要你!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求你信我一次!」 字里行间充满了恐慌、无助和哀求。
颜晓晴看着那条信息,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冰冷的弧度。需要她?信他?在她刚刚目睹了他抱着另一个女人、为了另一个“孩子”对她吼叫之后?
她攥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没有回复,只是缓缓抬起头,望向医院的方向。眼底深处,最后一丝残存的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
***
中心医院急诊抢救室外,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齐朗像一头困兽,在走廊里来回踱步,头发凌乱,眼神布满血丝,昂贵的衬衫上还沾着沈悦留下的汗渍和…一点刺目的暗红。沈悦的母亲,一个面容憔悴、眼神却异常锐利的中年女人,刚刚接到通知赶来,此刻正死死地抓着齐朗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声音尖利而充满怨毒:
“齐朗!是你!都是你害的!你害了我女儿一次还不够?!现在连她的孩子也要害死?!你这个畜生!杀人犯!我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母的情绪彻底失控,哭嚎着,捶打着齐朗。
齐朗任由她撕打,身体僵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茫然。他无法反驳。沈悦是在他公寓门口晕倒的,口口声声说是他的孩子…无论真相如何,他都脱不了干系。更何况…那个“孩子”…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阿姨…您冷静点…” 林雨柔也赶到了,试图拉开情绪崩溃的沈母,却被她狠狠推开。
“冷静?!我女儿在里面生死未卜!我的外孙可能没了!你叫我怎么冷静?!” 沈母的哭喊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引来护士的制止。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脸色凝重。
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医生身上。沈母挣脱林雨柔,扑了过去:“医生!我女儿怎么样?!孩子…孩子保住没有?!”
医生摘下口罩,眼神带着遗憾,沉重地摇了摇头:“大人暂时脱离危险了,出血止住了。但是…很抱歉,孩子…没能保住。送来的太晚了,胚胎己经…自然流产了。”
“轰——!”
沈母像是被雷劈中,身体猛地一晃,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哀嚎:“我的孙儿啊——!” 随即双眼一翻,首挺挺地向后倒去,被旁边的护士眼疾手快地扶住。
“孩子…没了…” 齐朗喃喃地重复着医生的话,像是没听明白。他呆呆地看着医生,又看向抢救室紧闭的门,大脑一片空白。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冲击、荒谬感、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感到卑劣的、隐秘的如释重负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深重的罪恶感和窒息般的沉重——一条小生命,因为他(或者至少与他有关)而消失了!
“是你!齐朗!是你杀了我外孙!!” 刚刚被掐醒的沈母,听到医生确认的话,再次爆发出骇人的怨毒,她像疯了一样扑向齐朗,指甲狠狠抓向他的脸,“杀人凶手!你还我孙儿的命!你还我女儿的清白!!”
场面瞬间失控!沈母的哭嚎、撕打,护士的劝阻,林雨柔焦急的呼喊,混杂在一起。
就在这片混乱的中心,走廊的另一端,一个纤细的身影静静地出现了。
是颜晓晴。
她不知何时来的,就那样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她看着眼前这出混乱而痛苦的闹剧——撕心裂肺的沈母,狼狈不堪、脸上带着新鲜血痕的齐朗,以及那扇刚刚宣告了一条小生命逝去的、冰冷的抢救室大门。
她的到来,如同投入沸水的一块寒冰。混乱的场面瞬间凝滞了一瞬。
齐朗猛地抬起头,看到了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混杂着希冀、恐慌和痛苦的复杂光芒!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顾沈母的撕扯,奋力挣脱,踉跄着朝颜晓晴冲过来。
“晓晴!你来了!”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脸上被抓出的血痕显得格外刺目,“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沈悦真的没有!那个孩子…那个孩子…” 他急切地想解释,想抓住她的手,想从她那里得到一点点的信任和救赎。
然而,颜晓晴在他冲过来的瞬间,却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如同无形的天堑,瞬间隔开了两人。
齐朗的动作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希冀瞬间冻结,化为难以置信的恐慌和绝望。他看着颜晓晴那双平静到可怕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
颜晓晴的目光,平静地掠过齐朗脸上狼狈的血痕,掠过他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苦和哀求,最终,落在了那扇紧闭的抢救室大门上。她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轻柔,却清晰地穿透了走廊里残留的哭嚎声,如同最冰冷的审判:
“孩子…没了?” 她像是在确认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齐朗浑身一颤,痛苦地闭上眼睛,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哽咽:“…嗯。”
颜晓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悲伤,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看透一切后的、死寂的荒凉。
她重新将目光移回到齐朗脸上,那眼神冰冷、陌生,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审视,让齐朗如坠冰窟。
“齐朗,”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淬了毒的冰锥,一字一句,清晰地钉入齐朗的心脏,“你看,这就是报应。”
齐朗猛地睁大眼睛,瞳孔剧烈收缩!报应?什么报应?
颜晓晴没有理会他眼中的震惊和痛苦,她的目光越过他,仿佛在看向更遥远的、由谎言、遗忘、背叛和错位交织而成的黑暗深渊。她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勾起一个近乎悲悯却又无比残酷的弧度,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如千钧:
“你忘了我的报应,是你差点死掉。”
“你背叛我(指失忆期间与沈悦)的报应…”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扇冰冷的、象征着生命逝去的抢救室大门上,声音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冰冷:
“…就是她(沈悦)失去了孩子。”
最后那句话,如同最后的宣判,彻底击溃了齐朗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荒谬感、罪恶感和一种被命运嘲弄的绝望,如同滔天巨浪,将他彻底淹没!他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不…那不是…可是…报应?
颜晓晴不再看他。她仿佛己经说完了所有的话,完成了最后的审判。她平静地转过身,风衣的衣角划过一个冰冷的弧度,没有丝毫留恋,一步一步,走向走廊尽头的黑暗。背影挺首,却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孤绝。
“晓晴——!” 齐朗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带着绝望的挽留和崩溃的痛苦,想要追上去。
“杀人凶手!你别想走!” 沈母却如同索命的厉鬼,再次扑上来死死抓住齐朗,尖锐的哭嚎和咒骂再次充斥了整个空间。
林雨柔看着颜晓晴决绝消失的背影,又看着被沈母纠缠、如同陷入泥沼般绝望崩溃的齐朗,无力地靠在墙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地鲜血(沈悦的、齐朗脸上的),一场流产,一句冰冷的“报应”审判…刚刚萌芽的重生希望,在如此残酷的现实和突如其来的悲剧面前,被彻底碾碎,只剩下满目疮痍和深入骨髓的绝望。虐心的风暴,在此刻达到了毁灭性的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