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朗和颜晓晴黏腻的“恋爱脑”生活,如同一个精心吹制的、流光溢彩的肥皂泡,在阳光下折射出令人炫目的幸福光晕。他们沉溺其中,刻意忽略了外界的所有声音,包括林雨柔善意的提醒和母亲李素华欲言又止的担忧。公寓成了他们的堡垒,隔绝了过去的伤痛,也屏蔽了未来的不确定性。
然而,肥皂泡再美,也终究脆弱。只需要一根针,就能让它瞬间炸裂,留下一地湿漉漉的、带着虚假甜味的狼藉。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齐朗在书房处理积压的工作邮件(虽然效率极低,因为每隔五分钟就要抬头确认颜晓晴是否还在视线范围内),颜晓晴则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整理画展后打包回来的画具和未完成的画稿。空气中流淌着咖啡的香气和轻柔的音乐,岁月静好得如同偶像剧画面。
门铃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宁静。齐朗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皱了下眉,带着被打扰的不悦。颜晓晴则放下手中的画笔,疑惑地起身:“这个点,会是谁?雨柔姐有钥匙啊…”
她走到门边,习惯性地透过猫眼往外看。当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她脸上的轻松和疑惑瞬间凝固,血色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难以置信的苍白。
门外站着的,是沈悦。
不是一年前那个带着倔强和脆弱、被强行卷入风暴的女孩。眼前的沈悦,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毫无血色。她穿着一件宽大的、不合时宜的厚外套,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枯叶。但最让颜晓晴心脏骤停的,是她那双眼睛——不再是茫然无措,而是盛满了极致的痛苦、绝望,还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谁?”齐朗的声音从书房传来,带着点被打扰的烦躁。他听到门口没了动静,疑惑地走了出来。
就在颜晓晴僵在门口,大脑一片空白之际,沈悦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等待的耐心。她没有按第二次门铃,而是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开始疯狂地拍门!那声音不再是礼貌的叩响,而是带着濒死挣扎般的绝望和歇斯底里!
“砰砰砰——!砰砰砰——!”
沉重的拍门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公寓的宁静上,也砸在颜晓晴和齐朗的心上!
“开门!齐朗!颜晓晴!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开门!!” 沈悦嘶哑的声音穿透门板,带着哭腔和一种令人心颤的崩溃,“求求你们!开门!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孩子”两个字,像一道撕裂天幕的惊雷,在颜晓晴和齐朗耳边轰然炸响!
颜晓晴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放在门把手上的手,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了紧随其后出来的齐朗身上。她惊恐地转头看向齐朗,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无声的质问。
齐朗的脸色也在听到“孩子”二字的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眼中刚才还残存的温情和慵懒瞬间被震惊、茫然和一种巨大的恐慌所取代!孩子?什么孩子?!沈悦的孩子?!
拍门声和哭喊声还在继续,一声比一声凄厉,如同索命的厉鬼。
“齐朗!开门!是你的孩子!是你的!!” 沈悦的哭喊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齐朗混乱的脑海,“他不能有事!他不能!求求你开门!救救他!!”
齐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扇被拍得震动的门,又猛地看向身边摇摇欲坠、眼中瞬间布满冰霜的颜晓晴,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颜晓晴看着齐朗脸上那无法作假的震惊和恐慌,看着他瞬间失魂落魄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然后猛地撕裂!孩子?沈悦的孩子?齐朗的?!
那些被她刻意用甜蜜掩盖的、不堪的过去——齐朗失忆期间与沈悦的“恋爱”,那个雨夜里错位的吻,那些她曾以为只是替代品的情感投射…此刻都化作了最狰狞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剧痛和灭顶的羞辱!
“不…不可能…” 齐朗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巨大的恐惧和混乱,“我和她…我和她根本没有…晓晴!你相信我!我不可能…” 他急切地想去抓颜晓晴的手,想解释,想澄清。
然而,颜晓晴却像是被毒蛇咬到一样,猛地甩开了他的手!她的眼神,在最初的震惊和剧痛之后,迅速凝结成一片冰冷刺骨的寒潭,那里面再也没有了半分温度,只剩下被背叛和欺骗点燃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和深入骨髓的绝望!
“开门。” 颜晓晴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晓晴…”
“我说开门!” 颜晓晴猛地拔高声音,尖锐刺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边缘的颤抖。她不再看齐朗,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门,仿佛要将门板烧穿。
齐朗被她眼中那毁灭性的冰冷和恨意彻底震慑,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捏住,痛得无法呼吸。他知道,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是苍白的。他颤抖着手,几乎是凭着本能,拧开了门锁。
门被拉开一道缝隙。
门外的沈悦,在看到齐朗的瞬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前倒去!齐朗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
“齐朗…救他…医院…快…” 沈悦在齐朗怀里,气若游丝,眼泪混合着绝望的汗水滚落,手指死死地抓着齐朗胸前的衣服,眼神涣散,只剩下本能的哀求。
齐朗低头看着怀中瘦骨嶙峋、气息奄奄的沈悦,听着她那句“救救我的孩子…你的孩子…”,巨大的冲击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与责任感瞬间攫住了他!他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身后颜晓晴那几乎要将他凌迟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对着颜晓晴吼道:
“晓晴!快!叫救护车!!”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嘶哑变形。
颜晓晴站在那里,像一尊被冰封的雕像。她看着齐朗紧紧抱着沈悦,看着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为另一个女人和那个“孩子”而生的巨大恐慌和急切,看着他对着自己吼出“叫救护车”…
刚才还在她耳边说着“老婆大人”、甜蜜黏腻的男人,此刻正为了另一个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对她吼叫。
那个巨大的、流光溢彩的甜蜜肥皂泡,在“孩子”这个惊雷和眼前这刺目一幕的冲击下,“啪”的一声,彻底炸裂了。
碎片溅了她一身,冰冷刺骨,带着虚假甜味遗留的恶心黏腻。
颜晓晴的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她没有尖叫,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再看那相拥的两人一眼。她只是极其缓慢地、用一种近乎机械的动作,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指尖冰冷僵硬,几乎无法弯曲。她颤抖着,拨通了急救电话,声音是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死寂般的平静:
“喂,120吗?这里是XX公寓XX栋XX单元…有人晕倒,情况危急,可能…可能流产…请尽快。” 她报完地址,挂断电话。
然后,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掠过齐朗抱着沈悦那焦急恐慌的侧脸,掠过沈悦苍白绝望的脸,最终定格在虚空的某一点。
那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所有的光都在瞬间熄灭了。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的、望不到尽头的冰冷荒原。刚才那声尖锐的命令和此刻的死寂,形成了最恐怖的对比。
齐朗被颜晓晴这死寂的眼神刺得心脏剧痛,他抱着沈悦,想说什么:“晓晴,我…”
颜晓晴却像没听见一样,她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地后退。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又像是踩在自己破碎的心上。她退到玄关,弯腰,捡起自己刚才因为惊吓而掉落的手机和钥匙。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刺耳地划破公寓楼的宁静。
颜晓晴最后看了一眼混乱的门口——医护人员正冲进来,从齐朗手里接过昏迷的沈悦,齐朗焦急地跟随着,不断解释着什么。
她的眼神,在那一片混乱中,平静得令人心寒。然后,她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推开公寓的大门,走了出去。脊背挺得笔首,脚步却带着一种孤绝的踉跄。
她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门外,阳光刺眼。而她,只身走进了那片由背叛、谎言和突如其来的“孩子”所构成的、冰冷刺骨的黑暗之中。刚刚重建的甜蜜世界,在惊雷之下,轰然倒塌,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反转的利刃,精准地刺穿了那颗刚刚愈合、还沉浸在热恋中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