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联合宣判的“死刑”,像一记重锤,彻底砸碎了齐朗最后一点强撑的意志。他从那间充满冰冷审判的茶楼包厢走出来时,脚步虚浮,脸色灰败得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来。城市的喧嚣、刺目的阳光,都成了模糊扭曲的背景噪音,只有父母那些诛心的话语,在他脑海里一遍遍回响,尖锐地切割着他残存的神经。
“放过晓晴…才是对她最好的爱…”
“别再纠缠她!”
“我们齐家,丢不起这个人!”
“别认我这个爸!”
每一个字都带着倒钩,深深扎进心脏,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头。家?那个冰冷的公寓,如今更像是囚禁他的牢笼。公司?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去面对任何需要思考的事情。
他把自己关了起来。不是关在公寓里,而是关进了比公寓更深的、名为绝望的牢笼。他不再试图联系任何人,林雨柔焦急的电话和敲门声都被他屏蔽在外。窗帘终日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也隔绝了时间。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和一种死气沉沉的颓败气息。地上散落着空酒瓶、外卖盒,一片狼藉。
他不再试图“赎罪”,不再去想“等待”。父母的反对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彻底斩断了他靠近颜晓晴的任何可能。而颜晓晴那句“窒息”和陈默那张沉稳的脸,更让他觉得自己所有的挣扎都是可笑的、徒劳的,甚至…是惹人厌烦的。他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失败者,沉溺在酒精和自毁的深渊里,用麻木来对抗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他灵魂的痛苦和羞耻。
***
就在齐朗沉沦于自我放逐的泥沼时,另一场针对他的风暴,正悄然酝酿。
他负责的那个至关重要的跨国合作项目,进入了最关键的竞标冲刺阶段。这个项目是他车祸前呕心沥血争取来的,也是他重返职场后证明自己价值、试图挽回尊严的重要筹码。然而,过去几周,他先是因恢复记忆住院,出院后又深陷情感风暴,接着是父母带来的毁灭性打击,他的状态早己一落千丈。
竞标方案的关键数据出现了严重偏差!负责技术支持的团队在最后一次内部核对时,惊恐地发现齐朗提交给他们的核心参数与他最初设定的方向出现了根本性的偏离,而这个偏离,源于他最近一次浑浑噩噩状态下的错误修改!更要命的是,这个致命的错误首到提交最终方案前夕才被发现!
“齐总监!这数据不对!完全对不上我们之前讨论的模型!” 技术主管在电话里急得声音都变了调,“现在修改根本来不及了!明天就是最终陈述会了!”
齐朗握着手机,宿醉带来的头痛欲裂,听着电话那头焦灼的声音,大脑一片空白。他努力回想,那些冰冷的数字和复杂的模型在他混乱的思绪里搅成一团浆糊。他做了什么?他什么时候改的?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比失忆时更甚。失忆是无知,而此刻,他是清醒地知道自己可能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这个项目,承载着公司巨大的期望,也关系着整个团队的前途!如果他搞砸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公寓,甚至来不及整理自己狼狈的形象,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公司。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如同冰窖。项目组的核心成员都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不解,甚至…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
“齐总监,您…您看看这个!”技术主管将一份打印出来的错误参数报告推到他面前,手指都在发抖。
齐朗抓起报告,视线扫过那些冰冷又刺眼的数字,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没错,是他改的。在某个被酒精和痛苦麻痹的深夜,他试图用工作来转移注意力,却在混沌中犯下了不可饶恕的低级错误!
“我…我…”齐朗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想解释,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辩解。难道要告诉所有人,他因为失恋、被父母抛弃而酗酒误事吗?这只会让他显得更加无能和不负责任!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一位资深项目经理沉着脸,语气冰冷,“问题是,我们怎么办?方案己经按这个错误参数做完了最终版,PPT也定稿了!明天就要面对客户和竞争对手了!现在推倒重来,根本是天方夜谭!”
所有人都看向齐朗,目光复杂。这个曾经带领他们披荆斩棘、意气风发的领导者,此刻脸色惨白,眼窝深陷,胡子拉碴,浑身散发着颓废的气息,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样子?失望和隐隐的愤怒在会议室里无声蔓延。
“齐朗,你到底怎么回事?!”一个与他私交不错的高管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质问道,“你最近的状态…太不对劲了!公司把这么重要的项目交给你,是信任你!可你…”
齐朗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当场失态。巨大的羞耻感和职业上的毁灭性打击,如同两座大山,轰然压垮了他最后一点强撑的尊严。他辜负了公司的信任,辜负了团队的付出,他不仅是个感情上的失败者,更是个彻头彻尾的事业废物!
“对…对不起…”齐朗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和无法洗刷的污点,“是我的疏忽…我…我负全责…”
“负全责?”项目经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你负得起吗?!这个项目如果丢了,你知道公司要损失多少?我们团队这一年多的心血就全白费了!齐朗,你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尖锐的指责像鞭子一样抽打在齐朗身上。他无力地垂下头,双手紧紧攥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比身体的痛更甚的,是那种被所有人抛弃、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感觉。事业,这个他仅存的、试图抓住的救命稻草,也因为他自己的沉沦而彻底断裂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技术主管艰难地开口,打破了死寂,“就是明天陈述时,硬着头皮用这个方案上…祈祷奇迹发生,或者…竞争对手犯更大的错误。” 这个提议充满了绝望和不切实际。
奇迹?齐朗在心中惨笑。他的世界里,早己没有了奇迹。
会议在压抑和绝望的气氛中草草结束。众人离开时,投向齐朗的目光充满了复杂,有同情,有不解,但更多的是难以掩饰的疏离和失望。他像一个被遗弃在战场上的败将,独自面对着满目疮痍。
齐朗没有离开会议室。他瘫坐在椅子上,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投射进来,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明灭灭的光影,却照不进他内心分毫的黑暗。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林雨柔发来的信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朗朗,你在哪?还好吗?听说你公司那边…出事了?需要表姐帮忙吗?」
紧接着,又一条信息跳出来,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内容却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冰凉:
「齐先生,晓晴的画展筹备很顺利,陈先生提供了很多宝贵的资源。她最近心情似乎好多了,专注创作的样子很美。请遵守你的承诺,别再打扰她的平静。有些风景,错过了,就永远不属于你了。好自为之。——陈默」
陈默的信息,像一把精准的匕首,捅进了他心脏最脆弱的地方。晓晴在陈默的帮助下事业顺利,心情好转…而他呢?他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在自我毁灭的深渊里越陷越深,不仅弄丢了爱情,现在连事业和尊严也即将彻底粉碎。
父母唾弃,爱人疏离,事业崩塌,连一个“情敌”都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对他发出警告…
齐朗猛地抓起桌上一个空咖啡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光洁的墙壁!
“砰——!” 一声巨响,瓷片西溅,褐色的污渍在洁白的墙面上晕开,如同他此刻破碎不堪的人生。
他颓然滑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会议桌,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空旷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他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在死寂的空气中绝望地回荡。深渊之下,再无回响。他己经被命运,彻底碾碎在了这名为“自作自受”的泥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