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那场失控的对峙,像一道深可见骨的裂痕,横亘在齐朗和颜晓晴之间。颜晓晴那句“你让我觉得窒息”,如同冰冷的枷锁,牢牢锁住了齐朗所有试图靠近的脚步。他不再送花,不再在深夜徘徊于画室街对面。他把自己关在公寓里,像一只受伤的困兽,舔舐着被绝望和自我厌恶反复撕咬的伤口。陈默那张沉稳、带着无声怜悯的脸,如同梦魇,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知道,他亲手把晓晴推向了那个看似更安全、更成熟的港湾。
然而,命运似乎觉得这场纠葛还不够虐心,又投下了一颗更具破坏力的炸弹——**来自家庭的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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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晓晴的母亲李素华,是一位退休的中学教师,性格温和但骨子里传统且极其看重家庭安稳。过去一年,她亲眼目睹了女儿因为齐朗的“死亡”和遗忘所经历的炼狱。好不容易,女儿似乎开始走出阴霾,有了新的、体面的追求者(陈默),生活和工作都重新步入了正轨。李素华那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可就在这个时候,齐朗竟然“死而复生”,还恢复了记忆!
李素华从女儿口中得知这一切时,先是震惊,随即是巨大的不安和强烈的抵触。她无法忘记女儿这一年是如何熬过来的,那些以泪洗面的日子,那些把自己关在画室里对着颜料发泄痛苦的场景,都深深地刻在她的心里。齐朗的遗忘,在母亲看来,是对女儿最深的背叛和伤害。而恢复记忆后,他带来的不是平静,而是新的混乱、痛苦,甚至还有那个叫沈悦的女孩的悲剧!
“晴晴,你糊涂啊!”李素华拉着女儿的手,苦口婆心,眼神里满是担忧和心痛,“齐朗那孩子…妈不是说他人不好,可你看看这一年,他都做了什么?他把你忘了,转头就和别的姑娘在一起!这叫什么?这叫没担当!这叫薄情寡义!现在他想起来了,又回头来找你?他把你当什么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件吗?”
“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颜晓晴试图解释齐朗车祸后的创伤和混乱,解释林雨柔的谎言和沈悦的无奈卷入。
“不管是什么原因!”李素华斩钉截铁地打断她,语气异常严厉,“结果摆在那里!他伤害了你,也伤害了那个无辜的女孩!他现在是记起来了,可谁能保证没有下一次?车祸、意外、甚至别的什么打击…万一他哪天又忘了呢?晴晴,妈是过来人,感情经不起这样反复的折腾!那个陈默,多好!稳重、成熟、事业有成,对你也是真心实意的欣赏和关心。人家离过婚带着孩子怎么了?这恰恰说明他有责任心!经历过失败才更懂珍惜!齐朗呢?他连自己的记忆都守不住,拿什么给你安稳的未来?”
母亲的话,像一根根尖锐的刺,扎在颜晓晴本就混乱的心上。她对陈默确实有好感,那种被理解、被支持、不带压力的轻松感,是她此刻疲惫灵魂的慰藉。但内心深处,对齐朗那份刻骨铭心的爱意和十年的羁绊,并未真正消散,只是被巨大的痛苦和失望层层包裹。母亲的强烈反对,让她陷入了更深的矛盾和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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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朗这边的情况,更加糟糕。
齐朗的父亲齐卫国,军人出身,性格刚硬,最看重责任和担当。对于儿子车祸后失忆,他最初是心疼和担忧。但当得知儿子在失忆期间,竟然“接受”了另一个女孩作为女朋友,并且还闹得满城风雨(沈悦的离开虽低调,但圈子里并非全无风声),齐卫国的愤怒达到了顶点。
“混账东西!”齐朗出院后第一次回家,迎接他的就是父亲劈头盖脸的怒斥。齐卫国气得脸色铁青,手指几乎戳到齐朗的鼻尖,“失忆?失忆就是你放纵自己、不负责任的借口?!你忘了晓晴,那是老天爷给你的考验!可你倒好,转头就找个替身?!你让晓晴情何以堪?你让那个姓沈的姑娘怎么办?!我们齐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还有没有点男人的担当?!”
“爸!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当时…”齐朗急于辩解。
“闭嘴!”齐卫国怒吼,“我不想听你那些混乱的理由!结果呢?结果就是你伤害了两个好姑娘!现在你恢复记忆了,又想去纠缠晓晴?齐朗,我告诉你,没门!晓晴那孩子吃了多少苦,我们做长辈的都看在眼里!她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新的开始,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离她远点!别再祸害人家了!”
“爸!”齐朗痛苦地低吼,“我爱晓晴!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爱她!那些错误…是我不对,我认!我愿意用一辈子去弥补!去赎罪!求您…别这样…”
“爱?”齐卫国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你的爱就是让她痛不欲生?你的爱就是让她夹在你和另一个男人之间难做?齐朗,你的爱太自私了!我要是晓晴的父母,也绝不会同意她再跳回你这个火坑!”
父亲的话,字字诛心。齐朗脸色惨白,摇摇欲坠。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可来自至亲如此彻底的否定和反对,断绝了他最后一丝寻求家庭支持的希望,将他彻底打入了孤立无援的深渊。他像一个被所有人抛弃的罪人。
这场来自双方家庭的反对风暴,很快以一种极其尖锐的方式,降临到了颜晓晴头上。
李素华在焦虑和担忧的驱使下,做了一件在她看来是“为女儿好”,却彻底将矛盾激化的事情。她瞒着颜晓晴,约了齐朗见面,地点选在了一家气氛严肃的中式茶楼包厢。
齐朗接到电话时,既意外又忐忑,但想到是晓晴的母亲,还是硬着头皮去了。他心中甚至抱着一丝卑微的期望,也许…也许阿姨能给他一个解释和忏悔的机会。
然而,当他推开包厢门,看到的除了面色凝重的李素华,还有坐在她身边、脸色同样难看的齐卫国时,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空气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齐朗,坐吧。”李素华的声音没有太多温度,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齐朗僵硬地坐下,感觉如坐针毡。
“今天约你出来,我和齐大哥的意思是一样的。”李素华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作为父母,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们再往火坑里跳了。”
齐卫国冷哼一声,没有看儿子,只是端起茶杯重重地放下,发出刺耳的声响。
李素华继续说道:“过去一年发生了什么,我们心里都清楚。你忘了晓晴,和沈悦姑娘在一起,这是事实。现在你恢复记忆了,觉得愧对晓晴,想挽回,这心情我们或许能理解一点。但是齐朗,破镜难圆,覆水难收。你带给晓晴的伤害,不是一句‘对不起’或者‘我记起来了’就能抹平的。”
她顿了顿,看着齐朗瞬间失去血色的脸,眼神里有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母亲保护女儿的坚定:“晓晴她现在很痛苦,很混乱。我们做父母的,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过点舒心的日子。她现在身边有陈默先生,人家稳重可靠,事业上也能帮衬晓晴,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好。我们觉得,这才是晓晴现在该走的路。”
“阿姨…”齐朗的声音干涩发颤,“我…我知道我错了…我…”
“齐朗!”齐卫国猛地打断他,声音严厉,“你阿姨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也是我们两家共同的意思!你和晓晴,到此为止了!别再去找她,别再打扰她的生活!你要还是个男人,就拿出点担当来,承担你自己造成的后果!放过晓晴,也放过你自己!”
“爸!”齐朗猛地抬头,眼眶赤红,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我爱她!我不能没有她!那些错误…我愿意用我的一生去弥补!求你们…给我一个机会…”
“爱?”李素华的声音也忍不住拔高,带着一丝激动和痛心,“齐朗,你的爱太迟了,也太沉重了!你现在的‘爱’,只会让晓晴更痛苦,让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你看看她现在,因为你的事,整个人都憔悴成什么样了?你如果真的爱她,就应该学会放手!让她去过没有你、没有那些痛苦回忆的新生活!这才是对她最好的爱!”
“放手?”齐朗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笑话,他摇着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阿姨…您让我怎么放手?那是我的命啊…”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齐卫国拍案而起,怒目而视,“别拿你的命去绑架别人!尤其是晓晴!齐朗,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你要是再敢去纠缠晓晴,就别认我这个爸!我们齐家,丢不起这个人!”
最后通牒般的警告,如同冰冷的判决书。
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齐朗颓然地坐在那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他眼前发黑,父母的每一句话都像淬毒的鞭子,抽打在他早己千疮百孔的心上。他想辩解,想呐喊,想告诉他们失去晓晴比死更痛苦,可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喉咙里,只剩下无声的绝望在胸腔里疯狂冲撞。
他输了。输给了自己的错误,输给了残酷的现实,更输给了这道由至亲手足亲手筑起的、名为“为你好”的荆棘之墙。他连靠近晓晴的资格,都被他的父母彻底剥夺了。
李素华看着齐朗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语气稍微缓和,却依旧冰冷:“齐朗,好自为之吧。我们…都是为了孩子好。” 说完,她拉着依旧怒气冲冲的齐卫国,离开了包厢。
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光线,也彻底隔绝了齐朗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他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像,僵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深色的木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绝望的湿痕。
荆棘之墙己经筑起,横亘在他和晓晴之间。这一次,阻隔他们的,不仅仅是记忆的伤痛和第三者的阴影,还有血脉相连的至亲,用最“爱”的名义,宣判了他爱情的死刑。虐恋的枷锁,又添上了一道沉重而无解的家族镣铐。他该如何挣扎?又能去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