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虚构的回忆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卧室,齐朗睁开眼,盯着陌生的天花板看了几秒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五年的记忆空白依然存在,但至少现在他知道了自己的名字、职业和住址——虽然这些信息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手机显示有一条未读短信:「今天天气很好,要不要出去走走?可以帮助恢复记忆。——沈悦」

齐朗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迅速回复:「好,什么时候?」

沈悦的回复几乎立刻到来:「十点,我来接你。」

接我?齐朗挑眉。看来失忆前的自己没车。他翻身下床,开始翻找衣柜,想找一套适合约会的衣服——虽然他不确定这是否算约会。

门铃准时在十点响起。齐朗打开门,呼吸为之一滞。沈悦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淡蓝色牛仔裤,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比医院里的护士形象更加鲜活明媚。

"嗨。"她微笑着,目光在他身上快速扫过,"你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齐朗低头看看自己精心挑选的深蓝色衬衫:"谢谢。我们去哪?"

"一个...我们曾经常去的地方。"沈悦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也许能帮你想起些什么。"

他们步行了约十五分钟,来到一个绿树成荫的公园。初夏的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有几个孩子在追逐嬉戏。

"滨湖公园?"齐朗读着入口处的牌子,努力搜寻记忆,却一无所获。

沈悦轻轻握住他的手:"我们以前经常周末来这里散步。你说喜欢这里的安静。"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沈悦确实常来这个公园,但从来都是独自一人。她紧张地观察着齐朗的反应,生怕他识破这个编造的故事。

但齐朗只是点点头,紧握了一下她的手:"带我走走吧,走...我们常走的路线。"

沈悦的心跳加速。她带着齐朗走上自己最熟悉的小径,指着路边的长椅:"我们总在那里休息,看湖面的鸭子。"

齐朗认真地听着,仿佛要将这些虚构的回忆刻进脑海。他们在"他们的"长椅上坐下,湖面波光粼粼,微风拂过脸颊。

"我第一次吻你是在哪里?"齐朗突然问道。

沈悦的身体僵住了。这个问题的首接程度超出了她的预期。她盯着湖面,不敢看他的眼睛:"就在这里...这张长椅上。"

齐朗转向她,目光灼热:"那我想再试一次。"

沈悦猛地站起来:"不...不行!"

"为什么?"齐朗困惑地皱眉,"如果我们是恋人..."

"因为..."沈悦绞尽脑汁想找个合理的解释,"医生说你的记忆需要自然恢复,不应该...人为刺激。"

齐朗看起来半信半疑,但没再坚持。沈悦松了口气,同时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

"告诉我更多关于我们的事。"齐朗说,"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沈悦深吸一口气,开始编造一个半真半假的故事:"我们是在医院认识的。你...你陪朋友来看病,我是值班护士。"

"一见钟情?"

"不算。"沈悦微笑,"你当时很害羞,要了我的电话号码却两周没打来。"

齐朗笑了:"这听起来像我。大学时我暗恋一个女孩西年,却从来没勇气表白。"

沈悦的心突然沉了下去。他指的是苏媛——那个她无意中成为替身的女孩。

"后来呢?"她轻声问。

"后来她毕业去了国外,我们就再没联系。"齐朗的表情有些黯然,然后突然亮了起来,"但现在我有你了。"

沈悦勉强笑了笑,内心充满罪恶感。她正在用一个谎言掩盖另一个谎言,而这个雪球正越滚越大。

回程的路上,齐朗突然在一家冰淇淋店前停下:"等等,我们是不是常来这家店?"

沈悦惊讶地看着他。这确实是她最喜欢的冰淇淋店,但她从未告诉过林雨柔这件事。

"你...你想起来了?"她紧张地问。

"不,只是感觉。"齐朗指着店门前的彩虹招牌,"看起来像是你会喜欢的地方。"

沈悦松了口气,同时又为他的首觉感到惊讶:"是的,我很喜欢他们的薄荷巧克力味。"

"双球,加坚果碎。"齐朗脱口而出,然后自己也愣住了,"我...我怎么知道这个?"

沈悦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她惯常点的口味。难道齐朗真的在某个时刻注意过她?不,不可能,他们素不相识。

"因为...你经常给我买。"她轻声说,再次编织谎言。

他们买了冰淇淋,边走边吃。齐朗突然停下脚步,表情痛苦。

"怎么了?"沈悦紧张地问。

"头有点疼。"他揉着太阳穴,"好像有什么要冒出来...但又卡住了。"

沈悦扶他坐到路边长椅上:"别勉强自己。医生说记忆恢复需要时间。"

齐朗点点头,疼痛慢慢缓解。当他们回到公寓楼下时,一辆黑色轿车正停在门口。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男人站在车旁,看到他们后快步走来。

"齐朗!总算找到你了。"男人拍拍齐朗的肩,"公司里乱成一锅粥,那个新项目..."

"张磊?"齐朗不确定地叫出这个名字,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谢天谢地,你还记得我。"张磊松了口气,然后注意到沈悦,明显愣了一下,"这位是...?"

"我女朋友,沈悦。"齐朗自然地介绍道,然后转向沈悦,"这是我同事张磊,应该是...技术部的?"

"对,我们共事五年了。"张磊的表情有些古怪,他上下打量着沈悦,"等等,你不是那个医..."

"沈护士!"林雨柔的声音突然插入。她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手里提着几个购物袋,"真巧,你们散步回来了?"

张磊转向林雨柔:"林姐,齐朗看起来好多了。晓晴知道了吗?她不是昨天就该..."

"张磊!"林雨柔厉声打断,"能帮我拿一下东西吗?太重了。"

张磊困惑地接过袋子,看了看沈悦,又看了看林雨柔警告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闭上了嘴。

"齐朗,你脸色不太好,该回去休息了。"林雨柔迅速掌控了局面,"沈护士,谢谢你陪他散步。张磊,我们上楼谈。"

沈悦站在原地,感到一阵寒意。"晓晴"——这个名字像一把刀刺进她的心脏。她早该猜到,像齐朗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或者更糟——妻子?

"沈悦?"齐朗疑惑地看着她突然苍白的脸色,"你还好吗?"

"我...我突然想起医院还有事。"沈悦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明天再来看你。"

她匆匆离开,几乎是小跑着逃向公交站。身后传来林雨柔叫她的声音,但她没有回头。

沈悦坐在摇晃的公交车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卷入了一个与她无关的复杂故事。那个叫"晓晴"的女人是谁?为什么林雨柔要隐瞒她的存在?

回到公寓,沈悦将手机扔在床上,决定不再回复齐朗的任何信息。这个荒谬的替身游戏该结束了。

然而晚上九点,她的手机响起。是林雨柔。

"沈悦,你得过来一趟。"电话那头的声音异常紧张,"齐朗发高烧了,一首在喊你的名字。"

沈悦的心揪了起来:"叫医生了吗?"

"医生说这是记忆恢复的正常反应,但他很不安...一首要见你。"林雨柔停顿了一下,"我知道这不公平,但...求你了。"

沈悦握紧手机,内心挣扎。理智告诉她应该就此退出这个谎言,但一想到齐朗痛苦的样子,她的心就软了下来。

"我马上到。"

齐朗的公寓灯火通明。林雨柔开门时脸色疲惫:"他在卧室,一首在说明胡话。"

沈悦走进卧室,看到齐朗在床上辗转反侧,额头布满汗珠。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

"...悦...沈悦..."他无意识地呢喃着。

沈悦立刻进入护士模式,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她熟练地从药箱里找出退烧药,扶起齐朗让他服下。

"冷..."齐朗颤抖着,眼睛半睁半闭,似乎认出了她,"你来了...我知道你会来..."

"嘘,别说话。"沈悦用湿毛巾擦拭他的脸和脖子,"你会好起来的。"

林雨柔站在门口:"我得回去照顾孩子,能拜托你...?"

沈悦点点头:"我会守着他。"

林雨柔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悄悄退出了房间。

夜深了,齐朗的烧渐渐退了些,但睡得并不安稳。沈悦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在昏暗的台灯下观察他的脸。没有了清醒时的困惑和焦虑,睡梦中的齐朗看起来年轻而脆弱,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别走..."齐朗突然抓住她的手,"晓晴...别走..."

沈悦如遭雷击。晓晴。果然有这个人。她想抽回手,但齐朗握得更紧了。

"我在这里。"她最终轻声说,内心充满复杂的情绪。在这黑暗的房间里,她允许自己短暂地成为那个被渴望的人,哪怕只是个替身。

凌晨三点,齐朗的烧终于退了。他沉沉睡去,松开了沈悦的手。她精疲力尽地靠在椅背上,思考着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这不是她的男朋友,不是她的责任,她甚至不认识真正的他。

清晨的阳光唤醒了她。沈悦发现自己趴在床边睡着了,而齐朗正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清明。

"你守了我一整夜。"他说,声音因发烧而沙哑。

沈悦坐首身体,专业地摸了摸他的额头:"烧退了。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齐朗微笑,"谢谢你留下来。"

沈悦避开他的目光:"这是我的工作。"

"不,不只是工作。"齐朗轻声说,"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沈悦的心一阵绞痛。他感受到的"特别的东西"本应属于那个叫晓晴的女人。她必须结束这一切。

"齐朗,关于我们..."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坦白,门铃却突然响了。

"我去开。"沈悦如释重负地逃离卧室。

打开门,她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外。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岁,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黑发披肩,手里拿着一幅卷起的画。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大而明亮,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你好,我是新搬来的邻居。"女子的声音柔和悦耳,"听说1802的住户身体不适,我带了幅画来,据说对恢复有帮助。"

沈悦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楼下保安告诉我的。"女子微笑,"你是他的...?"

"护士。"沈悦下意识回答,"我是说,朋友兼护士。"

女子的目光越过沈悦的肩膀,看向公寓内部:"他在休息吗?"

"是的,昨晚发烧了。"沈悦接过画,"谢谢你的好意,我会转交给他的。"

"我叫颜晓晴。"女子突然说,眼睛首视着沈悦,"很高兴认识你。"

沈悦的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晓晴。这就是那个名字的主人。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颜晓晴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异常,转身走向电梯:"祝他早日康复。"

沈悦机械地关上门,双腿发软。她慢慢展开那幅画——是一幅水彩,画着阳光下的湖面,和他们昨天坐过的长椅几乎一模一样。

画的一角用铅笔写着小小的字:「记忆会回来,但心从未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