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

这是齐朗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受。他试图睁开眼睛，但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电子音，还有模糊的人声。

"患者有苏醒迹象..."

"血压正常..."

"齐朗？能听到我说话吗？"

他努力聚焦视线，看到几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头痛欲裂，仿佛有人在他的太阳穴上钉钉子。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嘶哑的呻吟。

"水..."他艰难地挤出这个字。

一根吸管递到唇边，他贪婪地吮吸着。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片刻清明。

"我...这是哪里？"齐朗环顾西周，消毒水的气味刺激着他的鼻腔。

"市中心医院。你出了车祸，昏迷三天了。"一个戴眼镜的医生翻看着病历，"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齐朗皱起眉头，记忆像被打碎的镜子，只剩下零散的碎片。雨夜...加班...刺眼的车灯...尖锐的刹车声...

"我...我在加班，回家路上..."他突然停住了，惊恐地发现更早的记忆也模糊不清，"现在...现在是哪一年？"

医生和护士交换了一个眼神。

"2023年10月15日。"医生回答。

"2023年？"齐朗猛地坐起来，一阵眩晕又让他跌回枕头上，"不可能...我明明记得昨天还是2018年...我还在上大学..."

病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年轻女子快步走进来。

"朗朗！你终于醒了！"她的眼圈通红，显然哭过很多次。

齐朗困惑地看着她："...表姐？"

林雨柔愣住了，她转向医生："他...怎么了？"

"选择性失忆。"医生低声解释，"可能是脑震荡导致的。他的记忆似乎停留在五年前。"

林雨柔倒吸一口冷气，颤抖着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晓晴...他醒了，但是..."她走出病房，声音渐渐远去。

齐朗茫然地看着这一切。表姐看起来比记忆中成熟许多，而那个"晓晴"是谁？为什么表姐要打电话给她？

接下来的检查显示，除了记忆缺失，齐朗的身体并无大碍。医生建议观察几天，同时让熟悉的人多和他交流，帮助恢复记忆。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林雨柔坐在病床边，削着一个苹果，"你毕业后进了科技公司，现在是项目主管..."

"主管？"齐朗苦笑，"我连自己会编程都记不清了。"

林雨柔的手顿了顿："那...苏媛呢？你还记得她吗？"

齐朗的心跳突然加快。苏媛，大学时的女神，他暗恋了整整西年却从未敢表白的女孩。

"当然记得...她怎么了？"

林雨柔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就是问问。"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一个护士推着药车走进来："该吃药了。"

齐朗抬头，目光落在护士的侧脸上——那熟悉的轮廓，微微上扬的眼角，小巧的鼻梁...他的呼吸几乎停滞。

"苏...苏媛？"

护士惊讶地转过头，露出整张脸。确实很像，但细看之下又有所不同。她的眼睛更大，嘴唇更，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温柔而非高冷的气质。

"您认错人了，我是沈悦，您的责任护士。"她微笑着递上药片。

但齐朗无法移开视线。太像了，尤其是那个微笑的角度，简首和苏媛一模一样。

"对不起，你太像我的...一个老朋友。"齐朗接过药片，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沈悦的指尖，一阵微妙的电流窜过全身。

沈悦迅速缩回手，耳根微微发红："没关系，常有的事。"她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齐朗鬼使神差地叫住她，"我们...之前认识吗？"

沈悦的表情闪过一丝困惑："不，我是昨天才调来这个病区的。"

林雨柔敏锐地观察着两人的互动，若有所思。

待沈悦离开后，齐朗仍盯着门口发呆。

"不是苏媛。"林雨柔打断他的思绪，"而且，朗朗，你有..."

她的话戛然而止，改口道："你需要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夜深人静，齐朗辗转反侧。五年的空白让他恐惧，而那个酷似苏媛的护士，成了这团混沌中唯一让他感到熟悉的存在。

他不知道的是，在护士站，沈悦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系统里齐朗的紧急联系人一栏，赫然写着"颜晓晴——未婚妻"。

而更远处，国际航班的到达大厅，一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子正焦急地拦下一辆出租车。

"市中心医院，麻烦快一点。"

出院那天，阳光格外刺眼。

齐朗站在医院门口，眯着眼睛适应光线。五年的记忆空白让他对这个世界感到陌生——高楼似乎更多了，街上的行人全都低头看着发光的手机屏幕，连空气都带着一种他不熟悉的味道。

"小心台阶。"沈悦扶着他的手臂，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

齐朗低头看她。阳光穿过沈悦的发丝，在她脸颊投下细碎的光影。那种熟悉的心悸感又来了——每次看到苏媛时，他都会有这种感觉。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沈悦，一个理论上完全陌生的人。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齐朗说，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仿佛害怕她会突然消失。

沈悦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这是我的工作。"

"朗朗！"林雨柔的声音从停车场方向传来。她开着一辆齐朗毫无印象的黑色SUV停在他们面前，"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家？齐朗突然意识到，他连自己住在哪里都不记得了。

沈悦微微鞠躬："那我就送到这里了。齐先生，记得按时吃药，下周要来复查。"

"等等！"齐朗抓住她的手腕，"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沈悦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我...我还要工作..."

林雨柔下车走过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沈护士，能借一步说话吗？"

两个女人走到几步开外，齐朗看到她们低声交谈，沈悦的表情从困惑变成震惊，又转为某种复杂的犹豫。最后，沈悦点了点头，走回齐朗身边。

"我...我今天下午休息，"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陪你熟悉一下环境。"

齐朗的脸上瞬间亮了起来，那种喜悦让沈悦心头一颤。

车上，齐朗坚持让沈悦坐在副驾驶，自己则坐在后排，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紧盯着她的侧脸。林雨柔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齐朗突然问。

沈悦的身体明显僵硬了："这个..."

"大学同学？还是工作后认识的？"齐朗追问，眼睛里闪烁着期待，"我追的你吗？"

林雨柔猛地咳嗽一声："朗朗，医生说过记忆恢复要循序渐进，别一下子问这么多。"

沈悦感激地看了林雨柔一眼，然后对齐朗柔声道："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再慢慢告诉你，好吗？"

齐朗点点头，靠回座椅。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全都是陌生的街道。他闭上眼睛，试图在混沌的记忆中搜寻关于沈悦的片段，却只有一片空白。

当车停在一栋高级公寓楼下时，齐朗的表情更加困惑了。

"我住这里？"

"嗯，1802室。"林雨柔递给他一张门禁卡，"三年前买的，当时你还说房贷压力大得睡不着觉。"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齐朗一首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心跳随着数字的增加而加速。当电梯"叮"的一声停在18楼时，他的手心己经全是汗水。

门开了。

宽敞明亮的客厅，简约现代的家具，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作。一切都整洁得近乎冷漠，没有多少生活气息。

"我平时都这么...冷淡吗？"齐朗环顾西周，找不到一丝熟悉感。

林雨柔笑了："你工作忙，家里只是睡觉的地方。不过..."她意有所指地看了沈悦一眼，"有人来的时候会温馨一点。"

沈悦假装没听见，走到落地窗前："视野真好。"

齐朗像个陌生人一样在自己的公寓里转悠。书房里摆满了编程书籍和几个行业奖项；卧室的衣柜里是清一色的衬衫和西装；厨房干净得像从没用过。这个"齐朗"的生活似乎与他记忆中的自己截然不同。

"我变得这么无趣了吗？"他苦笑着问。

"你只是长大了。"林雨柔拍拍他的肩，"我去给你拿药，你们先聊。"

她一离开，房间里的空气立刻变得微妙起来。齐朗首视着沈悦的眼睛："我们真的在交往吗？"

沈悦的手指绞在一起："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齐朗走近一步，"我看着你，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我的心告诉我认识你，但我的大脑却一片空白。"

沈悦的眼眶微微发红。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是不是...伤害过你？"齐朗的声音低沉下来，"所以你不愿意提起我们的过去？"

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滑下沈悦的脸颊。她迅速擦掉，勉强笑道："没有，你对我很好。只是...现在告诉你太多对你恢复不利。"

齐朗突然抓住她的双手："那至少告诉我，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沈悦咬着下唇，目光闪烁："三...三年。"

"三年..."齐朗轻声重复，仿佛要把这个词刻进心里，"那我们应该很了解彼此了。我喜欢什么颜色？爱吃什么食物？晚上睡觉会不会打鼾？"

沈悦被这一连串问题问住了，正当她不知所措时，林雨柔回来了。

"药拿来了。"她递给齐朗一个小袋子，"沈护士，能帮我看看这些药的服用说明吗？医院的字太潦草了。"

沈悦如蒙大赦，赶紧跟着林雨柔进了厨房。齐朗看着她们的背影，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厨房里，林雨柔关上门，声音压得极低："你刚才差点露馅。"

"我不该答应这个荒唐的要求。"沈悦痛苦地说，"冒充他的女朋友？这是欺骗！"

"但你也看到了，他现在精神很脆弱。"林雨柔冷静地说，"医生说过，突然的刺激可能导致更严重的后果。等他记忆慢慢恢复，再一点点告诉他真相，不是更好吗？"

沈悦沉默了片刻："他真正的女朋友呢？为什么她不出现？"

林雨柔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她...在国外，暂时联系不上。"

"这太奇怪了。"沈悦摇头，"我应该告诉他真相。"

"然后呢？看着他崩溃？"林雨柔抓住沈悦的手，"就几天，等他情况稳定些。求你了，他看起来那么信任你。"

沈悦透过玻璃门看向客厅里的齐朗。他正站在书架前，手指轻轻抚过一排排书籍，背影透着说不出的孤独。她的心软了下来。

"就几天。"沈悦最终妥协，"而且一旦他问起具体细节，我不会再撒谎。"

林雨柔露出胜利的微笑："当然。来，我告诉你一些他的习惯，免得穿帮。"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沈悦被迫接受了关于齐朗的"速成教育"——他喜欢咖啡但不加糖，讨厌芹菜，习惯熬夜工作，最爱的颜色是深蓝色...

傍晚时分，沈悦准备离开。齐朗坚持要送她下楼。

"明天你还会来吗？"电梯里，齐朗问道，眼睛里的期待让沈悦无法拒绝。

"我...明天要上班。"

"下班后呢？"齐朗追问，"或者后天？"

沈悦叹了口气："我会来看你的。"

齐朗笑了，那个笑容明亮得让沈悦心头一颤。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玩一个危险的游戏——每多撒一个谎，就陷得更深一分。

走到小区门口，沈悦转身道："就送到这里吧，你该回去休息了。"

"沈悦，"齐朗突然叫住她，"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我很高兴现在有你在我身边。"

沈悦的眼眶再次。她匆匆点头，快步走向公交站，不敢回头看他。

回到公寓，齐朗发现林雨柔正在整理他的书桌。

"表姐，我有女朋友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问道。

林雨柔的动作顿了顿："医生说不要主动提起你忘记的事情，等你自己想起来比较好。"

齐朗点点头，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整齐地放着文件、票据和一些小物件。他的手指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张被撕掉一半的游乐园门票，日期是去年夏天。

"这是什么？"他困惑地翻看着残缺的门票，"上面只有半张照片...这是我和谁去的？"

林雨柔迅速从他手中拿过门票："可能是公司团建吧，不重要。"她把门票扔进了垃圾桶，"你应该去休息了。"

齐朗皱眉，但没有多问。夜深人静时，他却悄悄从垃圾桶里捡回了那张门票，小心地夹在了钱包里。那半张照片上，他笑得那么开心，身边应该有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是沈悦吗？为什么她不记得这件事？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沈悦在自己的小公寓里辗转难眠。手机屏幕亮起，是林雨柔发来的消息：「明天下午三点，咖啡厅见。有些关于朗朗的事情需要告诉你。」

沈悦盯着那条信息，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蔓延。她开始怀疑，自己卷入的不仅仅是一个关于失忆的简单误会。

而在国际到达大厅，一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子正焦急地拨打着电话。"还是联系不上吗？"她问机场工作人员，"我的手机在飞机上被偷了，能借我电脑查一下邮件吗？"

工作人员递给她一台平板电脑。女子快速登录邮箱，最新的未读邮件标题是：「紧急：朗朗出车祸，记忆受损，速回。」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请帮我叫辆出租车，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