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秋风裹挟着沙枣花香掠过青岚高中的红砖墙,阿牛攥着牛皮纸信封站在新生报到处,指节被金属校门的寒气浸得发白。三天前在老宅书房,牛爷爷摘下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像冻结的冰川:"去临县读书,是你爸当年走过的路。记住,牛家的人不能给家族丢脸。"此刻教务处老师接过他的录取通知书,漫不经心地扫了眼籍贯栏,"哦,外地生啊,宿舍在307。"
宿舍楼走廊弥漫着混合着洗衣液与球鞋的古怪气息,阿牛推开307室的铁门时,三个男生正围坐在飘窗边拆限量版球鞋的包装盒。戴金丝眼镜的男生抬头打量他,腕间百达翡丽的表盘在日光灯下折射出冷光:"新来的?柜子第三格归你。"话音未落,另一个染着栗色挑染的男生突然嗤笑:"这行李箱,是十年前的款吧?"
第一堂课就让阿牛尝到了挫败。物理老师在黑板上推导公式,粉笔灰簌簌落在他空白的笔记本上。同桌把平板电脑往中间挪了挪,屏幕上跳动着国际学校同步课程的讲解视频:"要借你抄笔记?不过——"他故意拉长尾音,"得用你的限量版交换。"阿牛攥着圆珠笔的手渗出冷汗,想起初中时课代表塞来的标准答案,此刻却连公式符号都显得如此陌生。
食堂成了无声的战场。阿牛端着五块钱的素面经过VIP包厢,透过磨砂玻璃,看见几个同学正围着澳洲龙虾大快朵颐。突然包厢门被推开,班长举着香槟杯走出来,身后爆发出哄笑:"牛同学怎么不吃特供餐?听说你们老家的煎饼挺有名?"话音未落,几个女生捂嘴偷笑,阿牛感觉胃里的面条在翻涌,塑料餐盘险些脱手。
真正的危机发生在月考后。当阿牛盯着物理试卷上鲜红的58分时,班主任的办公室门被猛地撞开。一位同学的父亲拎着进口红酒闯进来:"王老师,犬子这次没发挥好......"阿牛攥着试卷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文件柜,铁皮发出闷响。班主任瞥见他手中的试卷,眉头微蹙:"牛同学,你家长怎么没来?"
深夜的宿舍里,阿牛蜷缩在床铺上刷家族群消息。堂弟新发的生日宴视频里,私人游艇在海面上划出银白浪花,宾客们戴着定制的珠宝争相交杯。而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母亲的消息:"给同学多送些礼物,别让人小看了。"阿牛把脸埋进枕头,听见下铺传来林昭打游戏的低语,键盘敲击声像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
转机出现在社团招新日。阿牛鬼使神差地停在话剧社的摊位前,宣传海报上《章语管》的剧照让他想起老宅阁楼里蒙尘的戏剧剧本。社长递来报名表时,指甲上的星月美甲轻轻擦过他的手背:"要来试试吗?我们缺演员。"
排练室的镜子映出阿牛笨拙的身影。社长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别总绷着,角色是压抑的,但不是提线木偶。"她身上的松香气息混着汗水味,让阿牛想起老家后山的树林。当他第一次在对白中喊出"我恨我自己"时,台下突然响起掌声。
校庆晚会那天,阿牛站在侧幕条后,听见礼堂里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听说牛家孙子要上台?""能看首富家的笑话了!"聚光灯亮起的瞬间,他忽然想起初中时虚假的掌声,而此刻掌心的汗却是滚烫的。当他说出最后一句台词,全场寂静得能听见幕布轻微的摩擦声,随即爆发出的掌声让舞台都在震颤。
散场后,一个同学拦住他的去路,手里晃着张黑卡:"加入我们赛车俱乐部,下次比赛带你飞。"阿牛望着对方腕表上旋转的陀飞轮,忽然笑了:"谢谢,我更喜欢踩共享单车去写生。"夜风掀起他的校服衣角,远处的城市灯火如同坠落的银河,而他第一次觉得,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光芒,原来可以不必仰望。
冬至那天,阿牛收到老宅寄来的包裹。打开层层油纸,是张泛黄的戏票根,背面有牛爷爷的字迹:"我年轻时也想当演员。"窗外飘起细碎的雪,他摸出素描本,画下排练室里苏晚晴仰头背台词的侧影。楼下传来一个同学的喊声:"牛哥,带你去吃正宗的砂锅米线!"阿牛合上本子,镜片后的眼睛在热气中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