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蝉鸣在梧桐树梢此起彼伏，阿牛背着印着变形金刚的书包，被司机牵着手跨进雕花铁门。这是他人生第一次离开老宅方圆百米的范围，校门口站成两排的迎宾老师立刻露出职业化的笑容，校长亲自迎上来接过阿牛的手，连声道："欢迎小少爷！"

阿牛被安排在一年级（3）班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课桌抽屉里早己备好崭新的文具礼盒。班主任老师特意在开学第一天穿了件熨烫笔挺的藏青色连衣裙，讲话时总不自觉地用指尖着胸前的校徽："同学们，这位是新来的同学，大家要好好相处哦。"前排的小胖子刚想扭头看个究竟，后腰就被同桌戳了一下，转头对上母亲发来的微信语音："不许招惹牛家的孩子！"

午餐时间，阿牛的饭盒是老宅厨房特制的三层食盒，翡翠虾仁、鲍汁辽参在保温层里还冒着热气。当其他孩子眼巴巴地盯着他的饭菜时，班长主动凑过来："阿牛，我帮你打开吧！"放学后，校门口的家长群里己经传开了消息——牛家小少爷爱吃糖醋排骨，明天得让保姆多做些。

这样的日子像被精心编排的舞台剧，每天都按照既定剧本上演。阿牛的作业本永远干净整洁，即使写满歪歪扭扭的字迹，作业本最末也会有各科老师工整的批语："进步显著，继续努力！"三年级时他参加校运会100米跑，发令枪响的瞬间，原本冲在前面的几个男生突然放慢脚步，等阿牛喘着粗气冲过终点线，全校广播立刻响起祝贺声："恭喜一年级（3）班牛同学荣获冠军！"

老宅的书房里，贴着满墙的奖状在水晶吊灯下泛着金边。牛爷爷戴着金丝眼镜翻看阿牛的期末成绩单，嘴角的笑意让皱纹都舒展开来："不错不错，不愧是我们牛家的孩子。"管家适时递上温热的普洱茶，茶杯底沉着今年春茶的嫩芽，在茶汤里沉沉浮浮。

升入初中那天，阿牛的座驾换成了限量版的定制SUV。校门口的保安隔着老远就立正敬礼，教导主任亲自把他带到重点班的教室门口。教室后排的男生们压低声音议论："听说他爸刚收购了咱们学校的赞助商？""难怪能进火箭班......"这些细碎的话语像夏日的蚊蝇，还没飞到阿牛耳边就消散在空调的冷气里。

运动会前夕，体育委员捧着报名表找到阿牛："牛哥，您看报哪个项目？"阿牛盯着窗外发呆，忽然想起小学时莫名其妙拿到的冠军奖牌，随手一指："就跳远吧。"当天下午，体育老师带着器材队在沙坑旁忙活了整整三个小时，重新调整了起跳板的位置，又把沙坑的细沙翻了两遍，确保每一处都松软平整。

比赛那天，阿牛站在起跳板前，看着周围架起的摄像机和举着加油牌的啦啦队，突然有些手足无措。当他奋力一跃时，旁边计时的同学故意按慢了秒表，记分员的笔在记录册上停顿两秒，最终写下了破纪录的成绩。看台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而阿牛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沙子的运动鞋，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期中考试前的晚自习，阿牛趴在课桌上打盹，前排的课代表轻轻推醒他："牛哥，这是明天要考的重点范围。"泛黄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着考点，连选择题的答案都用红笔标得清清楚楚。阿牛接过本子时，课代表的指尖还残留着修正液的气味，混合着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在教室里氤氲成一团模糊的雾。

初三那年的元旦晚会，阿牛被推选为压轴节目。他抱着吉他站在舞台中央，琴弦在聚光灯下泛着冷光。当他磕磕绊绊地弹完《大巴车》，台下立刻响起潮水般的掌声。前排的校领导们纷纷起身鼓掌，校长对着麦克风激动地说："没想到牛同学不仅学习优异，艺术造诣也如此出众！"阿牛站在舞台上，看着台下晃动的荧光棒，突然想起小时候在老宅后院，自己对着月亮唱跑调的儿歌，只有看家护院的老黄狗会摇着尾巴应和。

中考成绩放榜那天，全市的目光都聚焦在牛家。当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送到老宅时，牛爷爷特意摆了十桌流水席宴请宾客。宴会厅里水晶吊灯璀璨如星河，阿牛穿着熨烫笔挺的西装站在迎宾处，机械地重复着"谢谢"。深夜散场后，他独自坐在泳池边，看着水面倒映的万家灯火，突然觉得那些奖状、奖杯和掌声都像泡沫般虚幻。

开学前夜，阿牛在书房整理行李，翻出小学时的运动会奖牌。金属表面己经有些氧化，边缘刻着的"冠军"二字在台灯下泛着暗淡的光。他想起初中三年里，每次考试后老师单独辅导的场景，想起同学刻意讨好的笑容，想起自己从未真正努力却收获的所有荣耀。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而少年心里某个角落，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碎裂。

当阿牛拖着行李箱走进高中校园时，书包侧袋里装着的不是牛爷爷准备的黑卡，而是他偷偷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素描本。教学楼前的公告栏上，贴着往届优秀毕业生的照片，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那些意气风发的面孔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阿牛驻足良久，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玻璃，忽然觉得胸口涌起一股陌生的悸动——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对未来真正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