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癞子肥胖的身躯僵在陶缸前,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他粗糙的手指还沾着那滴晶莹的水珠,指尖残留的冰凉触感和舌尖那抹奇异的、近乎纯净的滋味,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他贫瘠认知的最深处!
泥汤…变清水?一堆烂石头、破炭渣子、灶膛灰、沙子…就能让浑水变清?
这己经完全超出了张癞子所能理解的范畴!这比土匪杀人越货更让他心惊肉跳!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他猛地抬头,看向草堆上那个气息奄奄、仿佛随时会断气的青年,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这…这根本不是人!是妖!是邪祟!是山精鬼怪!只有妖法,才能做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鬼…鬼啊!”张癞子怪叫一声,如同被滚油烫了脚,肥胖的身体猛地向后弹开,踉跄着差点撞翻旁边的打手。
“里…里正老爷!这…这小子是妖怪!他会妖法!那水…那水…”他指着秦墨,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枯叶,脸上横肉扭曲,写满了极致的惊恐
他语无伦次,恐惧让他几乎丧失了理智。
“闭嘴!”一声阴冷的低喝如同鞭子抽在张癞子脸上,瞬间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
柴房门口,不知何时,张扒皮那矮胖的身影再次出现。
他背着光,油光水滑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眯缝的小眼睛里,闪烁着比张癞子更加复杂、更加深沉的光芒——惊疑、贪婪、算计,还有一丝被强烈震撼后强行压下的惊惧!
他缓步走了进来,步伐很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每一步都踏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
他径首走到那口小陶缸前,看都没看在地、抖如筛糠的张癞子一眼。
他那戴着玉扳指的胖手伸出,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蘸取了缸底边缘刚刚渗出的一滴“清水”。
指尖凑到鼻下,深深一嗅。没有熟悉的土腥和腐败味,只有一种极淡的、类似烧柴后灰烬的烟火气。
舌尖轻舔。冰凉,微涩,带着一丝奇特的、难以言喻的“干净”感。
是水!是远比村里那口浑浊浅井更加清澈、更加接近“水”本身的水!
张扒皮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然后猛地松开!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更加炽烈的贪婪,如同火山岩浆般在他肥胖的躯壳下奔涌沸腾!
妖法?邪术?去他妈的!只要能变出清水,那就是神仙手段!
更何况…这小子脑子里还装着那价值连城的制盐秘法!
他猛地转身,小眼睛里爆射出骇人的精光,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在秦墨灰败的脸上!
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强行压抑的贪婪而微微发颤:“小子!这…这就是你制盐的法子?”
秦墨躺在草堆上,意识在剧痛和冰冷的深渊边缘沉浮。
他能感觉到张扒皮那如同实质的、几乎要将他刺穿的目光,也能听到对方语气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贪婪。
他艰难地掀起沉重的眼皮,黯淡无光的眼睛勉强聚焦在张扒皮那张因激动而泛着油光的胖脸上。
“不…”秦墨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每一次发声都牵扯着肋下的断箭,带来一阵撕裂的剧痛,但他强迫自己清晰吐字。
“这只是…第一步…净水…制盐…需要…干净的水…”
净水?第一步?张扒皮的心头猛地一跳!仅仅第一步,就能化腐朽为神奇,让泥汤变清泉!
那后面的制盐秘法…该是何等惊天动地?!
“好!好一个净水!”张扒皮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的肥肉都兴奋得抖动起来,小眼睛里的光芒几乎要燃烧起来。
“你要什么干净水?老爷我立刻让人去取山泉!不!去州府买最好的井水!”
“不必…”秦墨艰难地摇头,积攒着力气,“此法…净出的水…足够…就地…取材…省时…省力…”他的目光艰难地扫过地上那堆灰白色的咸石碎块和黑乎乎的草木灰。
“按…按我说的…准备…”
接下来的时间,昏暗污浊的柴房仿佛变成了一个怪异的工坊。
在张扒皮亲自坐镇、张癞子心惊胆战又不得不执行的严密“监视”下,王伯和小石头如同上了发条的傀儡;
在秦墨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却异常清晰的指令下,开始了紧张而匪夷所思的“制盐”准备。
“咸石…砸…砸得更碎…粉末…越细…越好…”秦墨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精准。
王伯和小石头立刻搬起沉重的石块,用另一块石头充当锤子,在冰冷的地面上奋力敲砸。
沉闷的撞击声在柴房里回荡,灰白色的石粉弥漫开来,呛得人首咳嗽。
张扒皮捂着口鼻,眯着小眼睛紧紧盯着,眉头紧锁。砸石头?这和制盐有什么关系?
“草木灰…过…筛…取细灰…”秦墨的目光投向那堆黑灰。
王伯连忙找来一块破洞稍密的旧布充当筛子,将草木灰细细筛过,筛掉粗大的枝梗和杂质,只留下细腻的黑灰色粉末。
张扒皮看着那堆似乎没什么变化的灰粉,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三口缸…最大那口…搬…搬过来…”秦墨指向那口最大的陶缸。
王伯和小石头使出吃奶的力气,将那口沉重的大缸挪到柴房中央的空地上。
“里面…注水…半缸…用…净水塔…净化过的…”秦墨的目光投向那口神奇的小陶缸。
小石头立刻充当起“搬运工”,小心翼翼地用破碗从净水塔缸底接出那来之不易、极其缓慢渗出的“清水”
一滴滴、一碗碗地注入大缸之中。这个过程极其缓慢,看得张扒皮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催促。
他看着缸底那清澈的水一点点累积,心中的震撼和期待也如同那水位,在无声地攀升。
当大缸里终于有了浅浅一层清澈见底的水时,秦墨终于发出了下一步指令。
“咸石粉…倒进去…搅…搅匀…”
王伯立刻捧起那些砸得极细的咸石粉末,一股脑儿倒入半缸清水中。
灰白色的粉末遇水即溶,清澈的水瞬间变得浑浊不堪,如同浓稠的石灰浆!一股浓烈的、刺鼻的土腥和苦涩咸味弥漫开来!
张扒皮和张癞子同时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这…这玩意儿能制盐?闻着就让人作呕!
“搅…用力搅…”秦墨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