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主事带着人,如同抄家一般,在账房里将新库建造和新册装订的所有账册翻得一片狼藉。另一边,几个吏员拿着锤子、凿子等工具,在新库西北角的地面上敲敲打打,试图找出被回填挖掘的痕迹。
杨主簿陪着徐珪坐在临时搬来的太师椅上,脸色铁青。徐珪慢悠悠地品着茶,眼神中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不时扫过一旁沉默不语的张世安。
张世安表面平静,心中却如惊涛骇浪。他知道,尽管回填时尽量小心,但短时间内动过的土,痕迹很难完全消除。曹主事等人经验丰富,只要仔细探查,很可能发现端倪!一旦坐实“擅动地基”、“私挖地穴”的罪名,徐珪绝对会借题发挥,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同钝刀割肉。账房那边,曹主事似乎还没找到明显的“靡费”证据(杨主簿账目做得清楚),但新库西北角的探查,却传来不好的消息。
“大人!”一个吏员跑过来禀报,“西北角第三排、第五列地砖下的夯土层,有新近翻动、回填的迹象!土层松软,颜色也与周边不同!”
徐珪眼中精光爆射,猛地放下茶盏:“哦?果然有鬼!张世安!你还有何话说?!”
杨主簿霍然起身:“徐大人!此事……”
“杨主簿!你想包庇不成?!”徐珪厉声喝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大人!”
一个稚嫩却清晰的声音响起!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火生不知何时跑到了新库西北角,站在那块被指出有问题的地砖旁。他手里拿着他那把心爱的小角尺,指着旁边一块完好无损的地砖,大声说道:
“这里!也松的!有虫子!钻洞!爹……爹带我们……抓虫子!堵洞!怕……怕蛀坏册子!”
火生的话,如同石破天惊!他说那块被回填的地砖松动,是因为下面有虫子钻洞,他爹张世安带人挖开是为了抓虫子堵洞,防止虫子蛀坏库房地基和册籍!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天衣无缝!完全符合张世安作为黄册匠副主簿的职责!而且,火生“忠义童子”的身份和他那纯净无邪的眼神,极具说服力!
徐珪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曹主事等人也愣住了。虫子钻洞?这……这让他们之前“擅动地基”、“私挖地穴”的指控,瞬间变得可笑起来!
张世安心中狂震!他瞬间明白了火生的用意!这孩子是在用他特有的方式,为自己解围!他强压激动,立刻顺着火生的话说道:“启禀大人!火生所言属实!前几日巡查新库,卑职发现此处地面有细微松动,并有虫蛀粉末渗出。恐是白蚁之类害虫侵蚀地基,危及库房及册籍安全!故紧急带人挖开探查,果然发现虫穴!己用药土回填夯实!此事仓促,未及上报,是卑职疏忽,请大人责罚!” 他将责任揽在自己“疏忽”上,避重就轻。
杨主簿也反应过来,连忙道:“徐大人!张副主簿为护库房册籍,防微杜渐,虽有程序疏忽,然其心可嘉!虫患确系库务大敌,不得不防啊!”
徐珪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死死盯着火生,又看看一脸“诚恳”认错的张世安和打圆场的杨主簿。火生的解释合情合理,他若再强行扣上“私挖地穴”的罪名,不仅难以服众,反而显得自己无理取闹,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不恤库务”。至于“靡费”的指控,曹主事那边暂时也没找到铁证。
“哼!”徐珪重重一拍桌子,借势下台,“纵有虫患,擅自动工,亦属违规!念在尔等初犯,又是为护册籍,此番暂且记下!若再有擅专之举,定不轻饶!曹主事,核查账目结果如何?”
曹主事硬着头皮上前:“回大人,账目……账目尚算清晰,但新册装帧所耗物料工时,确比旧制超出两成有余!此等靡费,实不可取!下官建议,即刻废止新法,恢复祖制!”
徐珪找到了台阶,立刻借题发挥:“杨主簿!听到了?靡费实证在此!本官命你,自即日起,所有新入册籍,一律恢复旧法装订!不得有误!若敢阳奉阴违,部堂定严惩不贷!” 他狠狠瞪了张世安一眼,拂袖而起,“回城!”
徐珪一行人灰溜溜地走了,留下库区一片压抑的沉默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火生!”张世安一把将儿子抱起来,声音哽咽,“好孩子!多亏了你!”
火生搂着父亲的脖子,小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虫子……坏!要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