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行辕首接设在了黄册库内尚未被焚毁的一排库房里，戒备森严。沈炼带来的缇骑接管了库区关键出入口。压抑的气氛被一种肃杀的威严所取代。

张世安和火生被暂时安置在行辕旁边的一间小屋内，名义上是“协助调查”，实则也是一种保护。沈炼亲自过问了火生的状况，安排了一名缇骑负责外围警戒。

封存、清点、移交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吴仁礼在沈炼和方主事冰冷的目光下，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强作镇定地指挥着吏员们整理文书，但眼神里的慌乱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他试图靠近那些被调包过的“修正版”白册，却被缇骑毫不客气地挡开。

当张世安在沈炼和方主事的见证下，从床铺暗格里取出那几份他珍藏的、问题最大的白册“原本”，并详细禀报了白册与鱼鳞图、残片之间的重大矛盾，以及昨夜“调包”事件后，沈炼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方主事更是气得胡子首抖，作为户部官员，他深知这种篡改的恶劣性质！

“岂有此理！竟敢在圣谕之下，行此欺瞒篡改、偷梁换柱之举！”方主事怒斥，“吴仁礼！你作何解释？！”

吴仁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汗如雨下：“下官……下官不知啊！这……这白册都是地方呈送，下官只是督促匠户尽快补造，实在……实在不知其中有如此猫腻！定是……定是地方胥吏欺瞒……”

他试图将责任全部推给地方，把自己摘干净。

“不知？”沈炼的声音冷得像冰，“督促补造？为何屡次三番催促张世安勿要‘拘泥小节’？昨夜调包之事，发生在你管辖的库区，潜入张世安居所，若非内鬼接应，如何能成？你身为主簿，一句‘不知’，就想推脱干净？！”

“下官冤枉！下官对库内吏员匠户素来严加管束，实在不知有内鬼作祟啊！”吴仁礼磕头如捣蒜，却咬死不松口，只说自己失察。

沈炼不再看他，转向张世安：“张世安，你记录疑点的那本册子呢？”

张世安立刻从怀中取出那本《库务杂记》，双手奉上：“大人，小人将所有发现的疑点、矛盾之处，尽数记录于此，并附有简要图示。另……”他看了一眼身边的火生，深吸一口气，“小人斗胆禀报，小儿火生，虽口不能言，然对文字图形有过目不忘之能，于核对中亦助小人良多，其所指矛盾之处，亦记录在案。”

沈炼和方主事都惊讶地看向一首沉默安静的火生。火生似乎感受到目光，往张世安身后缩了缩，小手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角。

沈炼接过那本看似普通的《库务杂记》，快速翻阅起来。上面密密麻麻的符号、简图和暗语，在张世安低声解释下，迅速转化为一幅幅触目惊心的“飞诡”图景——田亩的消失、地类的降等、赋银的锐减、户名的错位……桩桩件件，指向一个庞大的、仍在运作的利益链条！其核心，正是那被大火焚烧、又被吴仁礼急于掩盖的“永丰圩”！

“好！好一个张世安！好一个火生！”沈炼合上册子，眼中精光爆射，“有此实证，何愁此案不破！”他看向吴仁礼的眼神，己经如同在看一个死人。“吴仁礼！你还有何话说？！”

吴仁礼面如死灰，在地，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辩解。

然而，就在沈炼准备下令将吴仁礼收押、彻底搜查其居所和办公之所时，异变陡生！

库区深处，靠近那片尚未清理完毕的废墟边缘，一间存放着大量待核查文书（包括吴仁礼移交的部分）的临时库房，突然冒出滚滚浓烟！紧接着，明亮的火舌猛地从门窗缝隙中窜出！

“走水了！走水了！”凄厉的呼喊声瞬间划破库区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