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张世安借口进城采买修补册页所需的特殊胶料和纸张,向孙吏员告了假。他将火生托付给李伯照看,特意叮嘱了几句。火生似乎也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乖乖点头,没有像往常一样粘着要跟去。
张世安怀揣着那块冰凉的铁牌和被调包后留下的两份“修正版”白册(作为对方调包的证据),以及暗格里一份最关键的问题白册原本,匆匆离开后湖。他故意在城里绕了几个圈子,确认无人尾随后,才拐进了城南一条偏僻小巷。
“老何茶寮”的幌子半旧不新,店面不大,此刻刚开门,没什么客人。一个五十多岁、面容憨厚、围着油腻围裙的老汉正在门口生炉子。
张世安走进去,找了个靠里的角落坐下,低声道:“掌柜的,来一壶最苦的丁蜀老荫茶,要‘陈’年的。”
那老汉(老何)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脸上堆起生意人的笑容:“客官说笑了,茶都是新到的,哪有什么‘陈’年的。不过,苦茶倒是有,稍等。”
不一会儿,老何端着一壶茶和一个粗瓷碗过来,放在张世安面前。在放碗的瞬间,一个微小的动作,手指看似无意地在桌面敲击了三下,两轻一重。
张世安心领神会,将手放在桌下,摸出那块铁牌,用衣袖遮掩着,飞快地在桌下递了过去。
老何接过铁牌,只瞥了一眼便收入袖中,脸上的笑容不变,一边给张世安倒茶,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快速说道:“陆大人己知晓。东西?”
张世安将卷在旧布里的两份“修正版”白册和那份关键的问题白册原本,借着桌布的掩护,推了过去。“昨夜被调包。原物疑被换走销毁。此乃调包后之物及另一份原本。库内有内鬼,地位不低。吴主簿催逼甚急,意在掩盖。”
老何的手稳稳地接住布卷,瞬间消失在他宽大的袖袍里,动作流畅自然。“知道了。勿妄动,保护好自己和孩子。静待。”他倒完茶,提高声音,“客官慢用,茶苦,提神。” 说完,便转身去招呼刚进门的其他客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张世安端起那碗确实苦涩无比的老荫茶,慢慢啜饮着。粗糙的茶汤滚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却也让他因愤怒和紧张而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消息送出去了。陆铮会知道。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如老何所说,保护好自己和火生,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下,静待时机,同时,更加小心地继续他的“核对”工作。
回到库区,气氛似乎比离开时更加压抑。吴仁礼的脸色不太好看,显然调包者未能找到他们真正想要销毁的“问题白册”原本,行动并不算完全成功。他看到张世安,那程式化的笑容里似乎多了一丝审视的冷意。
“张匠头回来了?物料可采买齐全?”吴仁礼问道。
“回大人,己购得所需胶料纸张。”张世安垂首应答,神色如常。
“嗯。”吴仁礼踱了两步,目光扫过张世安的脸,“补造进度如何?‘永丰圩’乃重中之重,切莫延误。若遇阻碍……当及时禀报本官。” 最后几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敲打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