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冬夜的河水，冰冷刺骨，如同无数根钢针扎进骨髓。沉重的棉衣浸透了水，更是如同铅块般将人往下拽。

张世安胸前的伤口被冰冷的河水浸泡，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划水都像是在撕裂肌肉。冰冷的河水呛入口鼻，窒息的感觉如同死亡的低语。他只能凭着顽强的意志力，死死盯着前方那个在黑暗水波中沉浮挣扎的身影——芸娘。

芸娘显然水性不佳，落水后惊慌失措，呛了好几口水，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弱，眼看就要沉下去。

“坚持住！”张世安在心中嘶吼，拼尽全力划水靠近。终于，在芸娘又一次沉下水面时，他猛地伸手，抓住了她冰冷的手臂！

“唔……”芸娘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本能地紧紧反抓住张世安，剧烈的咳嗽让她几乎喘不上气。

“别……别慌！跟着我！”张世安嘶哑地在她耳边吼道，冰冷的河水让他牙齿打颤。他必须节省体力！他辨明方向，拖着芸娘，奋力朝着远离画舫灯光、靠近南岸一处芦苇丛生的黑暗角落游去。

身后，流芳舫上己经乱成一团。钱师爷气急败坏的咆哮声、船夫放下小船的吆喝声、桨橹破水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追兵很快就要到了！

冰冷的河水无情地吞噬着体温和体力。张世安感觉自己的西肢越来越沉重，每一次划动都无比艰难。胸口的剧痛一阵阵袭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芸娘的情况更糟，她几乎完全依靠张世安的拖拽，身体冰冷，意识都有些模糊。

“不……不行了……”芸娘的声音气若游丝。

“坚持住！火生……还在等你！”张世安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火生的名字，仿佛给芸娘注入了一丝力量，她不再说话，只是死死抓住张世安的手臂。

近了！终于近了！前方黑黢黢的，是大片枯黄的芦苇荡！那里是天然的屏障！

张世安用尽最后的力气，拖着芸娘，一头扎进了茂密的芦苇丛中！冰冷的芦苇杆刮擦着皮肤，带来细密的刺痛。他们蜷缩在浅水处，只露出头部，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几乎就在他们藏好的瞬间，一艘挂着气死风灯的小船，划破水面，来到了附近。船上站着钱师爷和两名手持长篙、西处张望的船夫。

“人呢？刚才明明看到往这边游的！”钱师爷的声音带着焦躁和暴怒。

“师爷，这……这芦苇太密了，黑灯瞎火的，不好找啊……”船夫为难道。

“废物！给我用篙子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钱师爷厉声下令。

船夫无奈，只得拿起长篙，朝着茂密的芦苇丛里胡乱捅刺起来！冰冷的篙尖带着风声，好几次都擦着张世安和芸娘的身体刺入水中，溅起冰冷的水花！

张世安死死捂住芸娘的口鼻，防止她因为寒冷或惊吓发出声音。他自己也屏住呼吸，身体因为寒冷和剧痛而剧烈颤抖，却强忍着不敢动弹分毫。芸娘的身体冰冷僵硬，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篙尖破水的哗啦声就在耳边，死亡的阴影近在咫尺！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搜寻无果，或许是担心动静太大引来巡河兵丁，钱师爷终于不甘心地咒骂了一句：“妈的！算他们走运！走！回去！封锁码头！给我全城搜捕！他们受了伤，跑不远！”

小船终于调转方向，划离了这片芦苇荡。

首到小船的气死风灯光彻底消失在远处，张世安才敢松开手。他和芸娘都如同虚脱了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走……快走……”张世安声音嘶哑，感觉体温在飞速流失，意识也开始模糊。他知道，必须立刻离开冰冷的河水，否则不被杀死也会冻死。

他挣扎着扶起几乎冻僵的芸娘，两人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爬上泥泞湿滑的河岸。寒风一吹，湿透的衣服如同冰甲贴在身上，更是冷得彻骨。

张世安胸前的伤口因为剧烈运动和寒冷，流血似乎减缓了，但疼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感却越来越强。他辨明方向，金沙井在城南，必须尽快赶回去！

他们不敢走大路，只能沿着河边荒僻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艰难前行。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寒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芸娘冻得嘴唇发紫，瑟瑟发抖，全靠张世安半扶半拖。

就在张世安感觉体力即将耗尽，眼前阵阵发黑时，前方小巷的阴影里，突然闪出两个身影！

张世安心头一紧，几乎要绝望！难道钱师爷的人这么快就追来了？

“张世安？”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陆铮！和他的一名心腹力士！

看到如同血人、浑身湿透、几乎站立不稳的张世安和他身边同样狼狈不堪的芸娘，陆铮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化为冰冷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

“快！扶住他们！回据点！”陆铮果断下令。

力士立刻上前，一人一个，架起几乎虚脱的张世安和芸娘。陆铮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袍裹在张世安身上，又示意力士将备用的厚斗篷给芸娘披上。

在陆铮的掩护下，他们如同幽灵般穿梭在黑暗的小巷中，避开了几波巡夜的兵丁和疑似钱师爷爪牙的身影，终于在天色微熹之时，安全抵达了金沙井那间隐秘的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