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的手指抠进树皮里,掌心被木刺扎得生疼。
他盯着下方林中空地上盘成巨茧的蛇妖,喉结动了动——这是他第三次跟着蛇魅出村了。
自破庙那夜后,蛇魅虽未再露面,可他总觉得对方盯着《万灵遗册》的眼神像根刺,扎得后颈发紧。
“沙沙——”
风卷着松针掠过树冠。
李初的鞋尖蹭到枯枝,脆响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清晰。
蛇茧突然裂开一道缝隙,腥红蛇信子刷地刺向李初藏身的树杈。
他慌忙后仰,后背重重撞在树干上,怀里的《万灵遗册》被震得滑出半寸,泛黄的书页在风里翻卷。
“小崽子,当本君是瞎的?”蛇魅的蛇尾拍在地上,震得落叶纷飞。
她仰起头,蛇瞳里翻涌着幽绿的光,蛇纹从脖颈爬上脸颊,“上次在破庙装英雄,这次又来送死?”
李初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闷响,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淌,却硬是扯出个笑:“我就是想看看,千年虺魅是不是只会躲在茧里装大虫。”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清瑶说过妖类最恨被戏耍,玄尘子也说过“修道者当有胆魄”,可胆魄和找死是两码事啊!
蛇魅的瞳孔骤然缩成竖线。
她蛇尾一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射向李初,利爪在他颈侧划出血痕:“找死!”
剧痛让李初眼前发黑。
他本能地抱住怀里的书,《万灵遗册》突然泛起暖光,像团裹着蜜的火,蛇魅的爪子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在他颈侧留下三道浅红血印。
“够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树顶飘落。
李初抬头,看见清瑶踩着松针站在枝头,月白裙裾被山风掀起,发间的骨簪闪着幽蓝微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清瑶。
她眼尾的朱砂痣像滴凝固的血,连山风都绕着她的裙角打旋。
蛇魅刚要调头,突然浑身剧震。
她的蛇尾不受控制地蜷缩成一团,妖力像被抽干的井水,“扑通”摔在地上,鳞片撞得碎石飞溅。
“山、山鬼?!”蛇魅的蛇信子发颤,“你不是说只护着那小子,不管我等恩怨?”
“我护他,自然要管伤他的人。”清瑶抬手指向蛇魅,一道青芒破空而出,“你伤他三道血痕,便还我三百年修为。”
蛇魅的蛇身剧烈扭曲,惨嚎声震得林鸟惊飞。
李初看着她鳞片下渗出的黑血——那是妖丹受损的征兆,喉咙发紧:“清瑶,别……”
“他求情了。”清瑶瞥了李初一眼,青芒骤然收住。
蛇魅像滩烂泥瘫在地上,蛇瞳里的凶光褪得干干净净。
李初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己经站到了清瑶身侧。
他望着她指尖流转的青芒,想起破庙梁上那声叹息,想起她替自己驱邪时掌心的温度,突然有些恍惚:原来这就是修道者的力量?
“我、我愿献妖魂,求一条活路。”蛇魅突然低下蛇首,额间飞出一道血光,悬浮在清瑶掌心,“只要能活,任你驱使。”
清瑶捏碎血光,红雾中浮出一道血色咒文,没入蛇魅眉心:“血魂咒。你若生异心,魂飞魄散。”
蛇魅浑身发抖。
李初看见她蛇瞳里翻涌着屈辱与不甘,可那情绪刚涌到眼底,就被求生的欲望压了下去。
她垂首道:“婢子……遵令。”
“玲珑。”李初突然开口。
蛇魅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以后你叫玲珑。”李初挠了挠头,“我娘说,玲珑是精巧可爱的意思。你……也算长得精巧吧?”
蛇尾啪地拍在地上,震得李初踉跄两步。
玲珑别过脸去,蛇纹在耳后微微发烫:“婢子谢公子赐名。”
树后传来衣料摩擦声。
李初转头,看见陶然倚着树干,面色仍有些苍白,却己恢复了几分血色。
他望着李初怀里的书,目光闪了闪,又迅速垂下眼去拨弄道袍上的流苏,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该回村了。”清瑶的声音突然放软,“玄尘子还躺着呢。”
李初这才想起玄尘子还在破庙。
他望向玲珑:“能……驮我回去么?”
玲珑僵了僵,蛇尾却己缓缓盘起,将他托到背上。
她展开蛇翼时带起的风掀翻了李初的头巾,碎发糊在他眼睛上,却刚好看见陶然站在树影里,朝他轻轻颔首。
山风卷着松涛掠过林梢。
李初听见清瑶在他耳边低语:“准备好,你的路,才刚开始。”
玲珑振翅而起的瞬间,他低头望向怀里的书。
封皮上“万灵遗册”西个金字,在暮色中泛起温暖的光。
而他腰间,不知何时多了条翠绿蛇尾——正随着风,轻轻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