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誓言

日子在养伤的平静中缓慢流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陆澄房间的地板上,暖洋洋的。身体的虚弱感正一点点褪去,但心底那片雨夜的阴霾却始终未曾消散。他坐在书桌前,手指无意识地着掌心的位置,那里覆盖着纱布,但暗纹的搏动感却越来越清晰。他拿起枕边那颗早己发现的草莓味软糖,包装纸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一个模糊的、带着狡黠笑意的身影浮现在脑海——夏弥?别开玩笑了,离这老远了。疑惑像羽毛般轻轻挠过心头,伴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他小心地把糖收进抽屉,和宋黎送的笔记本放在一起。

为了不让父母担心,陆澄努力扮演着“大病初愈但正在好转”的儿子角色。他按时吃药,乖乖喝光妈妈炖的所有味道古怪的补汤,甚至开始翻看落下的功课。只是在父母看不到的角落,他的眼神会偶尔放空,掌心会无意识地收紧,仿佛在感受那来自深渊的力量。

同样在恢复的楚子航,则将自己包裹在更深的、完美的日常外壳里。他回到那个被继父的浮夸审美和苏小妍的浪漫气息填满的家。苏小妍,他的母亲,有着一张令人惊艳的脸蛋和与之匹配的、近乎天真的“没心没肺”。她像一只色彩斑斓、无忧无虑的蝴蝶,生活在她自己编织的、过滤掉一切不美好的世界里。

“子航!我的心肝宝贝!你可算回来啦!” 楚子航刚进门,苏小妍就像一阵香风般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他,昂贵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她完全没注意到儿子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沉重,只顾着献宝:“快看快看!妈妈给你买的新模型!全球限量版!店员说全滨城就这一个!是不是很酷?”她捧着一个包装极其华丽的盒子,眼睛亮晶晶的,像个等待夸奖的小女孩。

“嗯,很酷。谢谢妈。” 楚子航的声音平稳低沉,听不出丝毫波澜。他自然地接过沉甸甸的模型盒,脸上甚至配合地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喜欢”的表情。他熟练地将盒子放在客厅展示柜最显眼的位置——那里己经堆满了苏小妍心血来潮买给他的、他未必真正感兴趣的各种“限量版”礼物。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苏小妍开心地拍手,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皱起漂亮的眉头,“哎呀,你脸色还是不太好!肯定是在医院没吃好!等着,妈妈今晚亲自下厨,给你做你最爱的红酒烩牛肉!保证让你吃得白白胖胖!” 她风风火火地冲进厨房,很快里面就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某种可疑的焦糊味。

楚子航沉默地走到厨房门口,看着母亲手忙脚乱、对着菜谱大呼小叫的侧影。她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价值不菲的钻石手链,此刻却沾上了酱汁。她完全沉浸在自己“贤惠母亲”的角色扮演中,丝毫没有察觉儿子平静外表下汹涌的暗流,更没有去想那场“车祸”背后可能存在的任何异常。对她而言,世界是粉红色的泡泡,任何阴影都会被她的乐观自动过滤掉。

楚子航的眼神在她忙碌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那里面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早己习惯的、深藏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保护欲。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进厨房,动作熟练地接过苏小妍手里快要烧糊的锅,关小火,替她擦掉溅到料理台上的酱汁,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她制造出的“战场”。

“哎呀,还是我们子航最可靠了!” 苏小妍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笑眯眯地靠在料理台边,欣赏着儿子利落的动作,“你爸……呃,我是说你叔叔,就知道应酬,一点忙都帮不上!” 她抱怨着继父,语气娇嗔,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楚子航只是“嗯”了一声,专注地处理着食材。只有在这样日常的、需要他照顾母亲的琐碎时刻,他眼底那冰冷的黄金色泽才会被暂时压到最深处,显露出一丝属于少年的、沉重的温和。他用沉默和行动,完美地维持着这个家“一切安好”的假象,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锁死在心底最深、最黑暗的角落。

只有在深夜,当整栋别墅陷入沉寂,苏小妍在昂贵的护肤品香气中安然入睡后,楚子航才会悄无声息地起身。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孤寂的轮廓。他缓缓抽出精心隐藏的“村正”,冰冷的刀身在月光下流淌着幽寒的光泽。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声响,只有一次次重复到极致的挥刀、劈砍、突刺!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睡衣,虎口被刀柄的震动磨得生疼,他却浑然不觉。每一次挥刀,都带着对自身无能的极致愤怒和对力量的疯狂渴求!父亲燃烧的背影、陆澄倒下时苍白的脸、奥丁那如同宇宙深渊般的目光……这些画面在每一次刀锋破空时都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刻骨铭心!变强!变得足以弑神!这是他心中唯一的、无声的咆哮。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陆澄感觉身体恢复了不少,决定去小区附近的公园透透气。他沿着林荫道慢慢走着,感受着久违的新鲜空气。就在他走过篮球场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灰色运动服,正独自一人对着篮筐练习投篮。动作精准、利落,每一次跃起和出手都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完美,仿佛在进行某种严苛的仪式。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专注。

陆澄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楚子航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投出的球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精准入网。他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捡起滚落的球,走到场边拿起水壶喝水。

陆澄走了过去,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恢复得怎么样?”他开口,声音带着大病初愈后的些许沙哑。

楚子航放下水壶,转过身。他的目光在陆澄脸上停留了一瞬,看到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微微点了点头:“还好。”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他的视线扫过陆澄下意识护着左手的动作,眼神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波动。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篮球场上的喧嚣仿佛被隔离开来,只剩下阳光穿过树叶的斑驳光影和彼此心照不宣的沉重。那场雨夜,那个燃烧的背影,那无尽的死侍嘶吼,还有……那个高踞于雨幕深处、夺走一切的恐怖存在——奥丁!这个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同时劈开了两人刻意维持的平静表象。

“你……”陆澄深吸一口气,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看到了,对吧?那个……拿走箱子的东西。”

楚子航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拉满的弓弦。他猛地抬眼看向陆澄,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痛苦、愤怒、懊悔,还有深不见底的杀意!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黄金瞳,死死地盯着陆澄,无声地确认了那个共同的、超越现实的恐怖经历。

不需要更多言语。陆澄迎着楚子航的目光,缓缓抬起了自己缠着纱布的左手,声音低沉而有力:“我的力量,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人而觉醒的。”他顿了顿,眼中同样燃起决绝的光芒,“它没能救下楚叔叔,但下一次……绝不能再让那种事情发生!那种存在……必须被终结!”

楚子航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他仿佛又看到了父亲最后回头看向他的眼神,那里面饱含的托付和不舍,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巨大的懊悔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猛地抽出随身携带的“村正”,并非指向陆澄,而是将锋利的刀刃横在两人之间!冰冷的刀锋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奥丁。”楚子航的声音如同从极寒之地传来,带着刻骨的仇恨和不容置疑的决绝,“它夺走了我的父亲。它必须死。”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的腥气。

陆澄看着那柄曾属于楚天骄的刀,感受到了楚子航话语中那沉甸甸的、用痛苦淬炼出的誓言。他伸出手,没有去碰刀锋,而是按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是暗纹的核心。“以血还血,以命抵命。”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般在两人之间炸响,“楚子航,我们联手。无论需要多久,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它,我们会亲手宰了他!”

楚子航的黄金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那光芒中没有了迷茫,只剩下纯粹的、为誓言而生的杀伐意志。他缓缓收刀入鞘,动作沉重而坚定。他没有说“好”,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向着陆澄,极其郑重地点了一下头。这个点头,重逾千斤,承载着两个少年对逝者的告慰,对未来的宣战,以及对彼此最沉重的承诺——弑神!

阳光依旧温暖,篮球场上依旧喧闹。没有人注意到场边这两个沉默的少年之间,刚刚完成了一个足以颠覆世界的、无声的血色约定。

楚子航最后深深看了陆澄一眼,那眼神复杂,包含着对同伴力量的认可,也包含着对自身不足的清醒认知和更强烈的变强渴望。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却也格外孤寂沉重。

陆澄站在原地,看着楚子航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才缓缓摊开手掌。那颗草莓软糖仿佛带着温度,静静躺在他的记忆里。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在汲取一丝对抗未来无尽黑暗的微小勇气。他抬起头,望向晴朗无云的天空,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苍穹,首视那隐藏在未知维度中的神座。

“奥丁……”他低声念出那个名字,眼神锐利如刀,“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