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城市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区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气味。楚子航和陆澄被安置在相邻的单人病房,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输液管里的液体无声滴落。两人依旧深陷昏迷,苍白的面容在白色床单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脆弱。
夜色深沉,窗外的雨势己转为淅淅沥沥。走廊尽头的护士站亮着微弱的灯光。就在这静谧的午夜时分,一道纤细灵巧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猫,悄无声息地避开了走廊的监控探头。她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清洁工制服,帽檐压得很低,但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明亮灵动的眼睛,却暴露了她的身份——夏弥。
她像一阵风,轻松地刷开了陆澄病房的门禁卡(天知道她用了什么小“妙招”),闪身而入,动作轻盈得没有惊动任何仪器。病房内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陆澄微弱的呼吸声。
夏弥走到陆澄床边,摘下帽子,长长舒了口气,拍拍胸口:“呼……好险好险,差点被发现。” 她看着陆澄苍白的脸,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平日里总是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真实的担忧和心疼。
“喂,陆澄,醒醒啊……” 她小声地唤着,声音轻轻的,带着点平时没有的柔软。她伸出手,指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额头的纱布,轻轻拂开他散落在紧闭眼睛上的几缕碎发。动作温柔得不像平时的夏弥。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我还等着抱你大腿呢?说话不算话……” 她嘟囔着,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地给他打气。目光细细扫过他缠着纱布的手腕,那里似乎残留着某种让她心悸的力量余韵。她想起地铁隧道里他拉住自己狂奔时的坚定,火锅店里他无奈又纵容的笑容,还有紫藤花巷下他递来外套时的温度……心里某个角落微微酸涩了一下。
“真是个大笨蛋。” 她低声说,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她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摸出一颗包装完好的草莓味软糖,轻轻放在他枕边。“快点好起来,本姑娘的耐心可是有限的!等你醒了,我要吃双份的!” 她努力想用轻松的语气驱散病房里的沉重,但眼底的忧虑却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走廊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夏弥像受惊的小鹿,立刻把糖往枕头下面又塞了塞,迅速戴上帽子,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在门被推开的前一秒,她对着昏迷的陆澄做了个鬼脸,身影如同灵巧的猫儿般,悄无声息地溜到了病房的窗帘后阴影里。
推门进来的是例行查房的护士。夏弥屏住呼吸,心跳加速。护士仔细检查了陆澄的各项指标,目光扫过枕边——那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她记录完毕,又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重新恢复安静。夏弥从窗帘后探出头,确认安全后,才又走到床边。她看着陆澄安静沉睡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低语道:“要好好的啊,陆澄。” 说完,她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病房,如同从未出现过。只有枕边,那颗草莓软糖的包装纸,在仪器幽微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点温暖的光泽。
数日后
消毒水的味道终于被家中熟悉的气息取代。陆澄躺在自己柔软的大床上,虽然还有些虚弱,但脸色己恢复了些许红润。床边的小桌上堆满了母亲精心煲的各种补汤和切好的水果。
“澄澄,再喝点鸽子汤,妈放了当归和黄芪,最补气血了。”陆母端着碗,眼圈还有些红肿,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你说你这孩子,好端端坐个车,怎么就遇上这么严重的车祸……吓死妈妈了……”她一边喂汤,一边忍不住絮叨,目光片刻不离儿子,仿佛生怕一眨眼他又会消失。父亲坐在一旁,沉默地削着苹果,眼神深处是担忧过后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车祸现场的离奇伤痕,像一块石头压在他心里。
“妈,我没事了,真的。”陆澄接过汤碗自己喝,感受着这份沉甸甸的温暖。关于那个雨夜的真相,他只能深埋心底,化作一个沉默的承诺。
与此同时,楚子航也回到了那个华丽却冰冷的“家”。继父对“车祸”带来的麻烦抱怨了几句,母亲则像一只受惊的美丽鸟儿,用昂贵的礼物和刻意的欢声笑语试图掩盖一切。
“子航!我的心肝!你可算回来了!你看你都瘦了!一定是吓坏了!都怪那个司机!妈妈给你买了新衣服,还有你一首想要的那套模型,明天就到!我们不去想那些可怕的事了,好不好?”楚母紧紧抱着他,眼泪和香水味混合在一起。
楚子航沉默地接受着母亲的拥抱和礼物,低低地“嗯”了一声。这份粉饰太平的关怀,像一层透明的薄膜,将他与真实的痛苦隔开,反而让他感到更深的孤独和窒息。
他回到自己一尘不染的房间,如同一个精密运转的零件回到了卡槽。他从窗外拿出了一把修长的太刀“村正”,正是“爸爸”留给他的礼物。他出院后,深夜沿着高架桥寻找,最终在桥底的泥潭中找到了它。
懊悔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着他的心脏。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的无力。在父亲决绝地跃出车门时,他像个被吓傻的孩子,只能徒劳地呼喊。当陆澄透支力量构筑屏障最终倒下时,他除了握紧方向盘,什么也做不了。他恨自己的混乱和弱小,在生死关头,竟成了最需要被保护的那个累赘!
父亲燃烧的背影,陆澄苍白倒下的身影,像两把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的神经。他懊悔自己没能拥有足够的力量,哪怕只是为父亲分担一丝压力,为陆澄多争取一秒的时间。他甚至懊悔自己踩下油门时,那被求生本能压过一瞬的、想要调头回去的懦弱冲动……如果他当时……
楚子航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眼眶的灼热。他低头抚摸着那把锐利的太刀,那上面残留的、属于父亲的最后一点气息,仿佛也在无声地拷问着他的无能。
“力量……”一个冰冷、坚硬如钢铁的念头,在他心中淬火成型。他需要力量,强大到足以守护,强大到足以并肩,强大到……再也不会只能做一个被保护者,连站在重要之人身边的资格都没有!这份沉甸甸的懊悔,没有化作眼泪,而是化作了眼底深处重新点燃的、更加冰冷也更加决绝的黄金色泽。他走到书桌前,抽出一本崭新的、空白的笔记本,在第一页,用尽全力写下了两个字:变强。笔尖几乎要划破纸背。
隔壁房间,陆澄靠在床头,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掌心下,那枚暗纹在无人注意时,极其轻微地搏动了一下。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带着初愈的暖意,却也无声地提醒着,那场雨夜的阴影并未真正散去。他们的路,注定崎岖,而少年心中的火焰,己在伤痛与懊悔中悄然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