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复……这不是演习……全球范围……未知高致死率病毒爆发……症状表现为极端狂暴、丧失理智、攻击性强……通过体液接触……尤其是撕咬传播……感染速度极快……目前无有效治疗手段……所有幸存者……立即采取最高级别隔离措施……寻找坚固掩体……避免接触任何可疑人员……等待……滋滋滋……官方……救援……滋滋滋滋滋————”
屏幕上的画面在剧烈的雪花点中扭曲、拉伸,主播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被拉成怪诞的色块,最终,伴随着一声尖锐到刺破耳膜的电流长鸣,整个屏幕猛地一黑!
死寂。
比堡垒剧烈震动后的喘息更加彻底、更加沉重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水晶大厅。
只有那永不停歇的尖锐警报声,以及疯狂旋转、将一张张惨白面孔映照得如同鬼魅的血红色警示灯,还在固执地提醒着现实的存在。
“病……病毒?”
“撕咬……传播?”
“全球……爆发?”
“无……无药可救?”
细碎、颤抖、充满难以置信的词语,如同水滴落入滚烫的油锅,在死寂之后猛地炸开!惊恐的低语迅速汇聚成一片绝望的嗡鸣。刚刚经历完物理震荡、惊魂未定的人们,此刻被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无形的恐惧巨浪狠狠拍中!
一个穿着被撕裂的乳白色长裙、手臂上带着大片擦伤的女仆,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发出一声被强行压抑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身体顺着冰冷的立柱滑坐到满是碎片的地上,眼神彻底涣散。
另一个穿着皮质猎装、之前还带着几分野性桀骜的女子,此刻脸色煞白如纸,双手死死抓住自己脖颈上的项圈,仿佛那冰冷的金属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又像是致命的毒蛇,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项圈上的红灯在她剧烈起伏的颈间疯狂闪烁。
“假的!一定是假的!” 一个穿着侍者马甲、看起来像是后勤人员的年轻男人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挥舞着手臂,脸上混合着汗水和灰尘,表情扭曲,“是信号干扰!是堡垒故障造成的假象!地面怎么可能……”
他的话音未落,大厅上方,另一块较小的备用屏幕突然也闪烁起来!这次没有画面,只有一片刺眼的、不断滚动的深红色背景,上面用巨大的、冰冷的白色字体显示着几行触目惊心的文字:
【全球紧急状态通告】
【病原体:暂定名“狂怒病毒”(Fury Strain)】
【传播途径:体液(血液、唾液)接触,高空气溶胶传播风险待评估】
【症状:高热(潜伏期短)、神经性剧痛、意识丧失、极端攻击性、嗜血、无差别撕咬传播】
【致死率:100%(当前观察)】
【警告:避免一切人群聚集!加固庇护所!非必要不外出!等待进一步指令!】
【……滋滋……重复……这不是演习……滋滋……】
滚动文字下方,似乎还夹杂着一些来自不同地区、不同断的、混乱的音频片段,如同地狱的协奏曲:
“……市中心……完了……全完了!它们在吃人!啊啊啊——!!!”(刺耳的尖叫和混乱的背景音)
“……这里是……空军一号……请求……滋滋……任何安全区域降落……重复……总统己……滋滋……”(信号中断)
“……妈妈!妈妈你在哪?!不要过来!滚开!啊——!!!”(年轻女孩的哭喊,随即被某种可怕的、非人的嘶吼和咀嚼声淹没)
“……上帝啊……请宽恕我们……”(一个苍老、绝望的祈祷声,渐渐微弱)
这些零碎的、来自不同地狱角落的声音片段,如同最有力的证据,瞬间击碎了最后一丝侥幸。
“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猛地从人群中爆发!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恐慌彻底炸裂!
“放我出去!我不要在这里等死!”
“地面完了!地面完了!我们都会死!”
“开门!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妈妈!爸爸!我的孩子还在下面啊!!”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扫把星!你一上来就……”(一个披头散发、妆容花掉的女仆猛地指向林默,眼神怨毒,但话未说完就被更大的混乱淹没)
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人群彻底失去了理智。有人疯狂地冲向通往对接平台的廊桥方向,试图寻找离开的通道;有人则像无头苍蝇般在大厅里乱撞,寻找根本不存在的“出口”;更多人则在地,抱头痛哭,被巨大的绝望彻底吞噬。踩踏不可避免地发生,痛苦的尖叫和愤怒的咒骂混杂在一起。精心维持的秩序荡然无存,水晶大厅瞬间变成了一个失控的、充满绝望和暴戾情绪的囚笼。
“安静!都给我安静!!”
薇薇安冰冷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嘶哑的穿透力。她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中央舞台区域那个相对较高的、由内发光材质构建的平台上。她的制服更加凌乱,额角的血痕在红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但她的身姿依旧挺首,如同风暴中的礁石。她手中紧握着一个巴掌大小、造型简洁却透着冰冷科技感的黑色控制器,控制器顶端,一个幽蓝色的指示灯与她脖颈上的项圈光芒同步亮起。
“冲击廊桥闸门者,视为叛乱!”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如刀,扫向那几个正在疯狂撞击通往廊桥方向那扇厚重合金门的人影。“项圈一级惩戒准备!”
她的手指悬停在控制器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上方。
那几个冲击闸门的身影猛地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他们惊恐地回头,看向薇薇安手中那个散发着死亡威胁的控制器,又下意识地摸向自己颈间那闪烁红光的项圈。狂热的冲动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们僵在原地,不敢再动分毫。
“所有人!原地待命!违令者,严惩不贷!” 薇薇安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借助某种小型扩音装置,盖过了部分噪音。她冰寒的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那目光如同实质的鞭子,带着强大的压迫力,竟奇迹般地让最核心区域的骚乱暂时平息下来。哭泣声依旧,但失控的冲撞和踩踏停止了。
然而,这份用恐惧强行维持的“秩序”脆弱不堪。薇薇安能清晰地看到,无数双眼睛望向她,不再是服从,而是充满了怀疑、怨恨、以及更深沉的恐惧——对项圈,对她,对整个未知未来的恐惧。她的权威,如同这座遭受重创的堡垒一样,正在剧烈地动摇。
“通讯组!立刻尝试所有频道!联系地面控制中心!确认情况!” 薇薇安不再看骚动的人群,对着手腕上的通讯器急促下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如果还能联系上地面,如果还能得到指令……哪怕是最坏的指令,也比现在这种绝对的未知要好。
她的话音刚落,大厅穹顶边缘,几块之前用来播放表演信息和环境模拟的巨大屏幕,同时亮起了幽蓝的光芒。复杂的通讯界面快速刷新,代表不同频道的信号条疯狂跳动。
通讯协议启动……尝试连接“泰坦”主控中心……频道:Alpha-01……
信号条微弱地跳动了一下,随即被刺耳的忙音取代。
……连接失败。尝试备用频道:Beta-07……
信号条毫无反应,一片死寂。
……尝试紧急卫星中继通道:Epsilon-99……
信号条剧烈波动,仿佛在艰难地捕捉着什么,屏幕上甚至短暂地闪过几个扭曲、无法辨认的字符,但最终,依旧归于一片代表失败的刺眼红色和令人绝望的忙音。
……所有预设地面频道连接失败。尝试开放频段扫描……
屏幕上的信号条如同无头苍蝇般快速掠过无数频点,捕捉到的只有一片混乱的、充斥着尖叫、嘶吼、哭泣、爆炸声以及强烈电磁干扰噪音的混沌海洋。没有任何清晰的、有组织的官方信号。
“主……主管……” 一个穿着技术员制服、戴着眼镜、脸色惨白的年轻女子,从一个隐蔽的控制台后探出头,声音带着哭腔,“所有……所有地面信号……全断了!卫星中继……被强干扰覆盖!我们……我们彻底失联了!”
“失联”两个字,如同最后的丧钟,重重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刚刚被薇薇安强行压制下去的恐慌,如同被压抑的火山,瞬间以更猛烈的姿态爆发出来!
“完了!彻底完了!”
“我们被抛弃了!”
“没人知道我们还活着!”
“都会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都是这个堡垒!都是这些项圈!都是你们这些……”(怨毒的目光再次投向薇薇安,甚至隐隐指向林默)
绝望的情绪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大厅。哭泣变成了嚎啕,变成了彻底的崩溃。一种末日降临、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绝对孤寂感,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就在这时——
嗡……咔!咔!咔!咔!
一连串沉闷而巨大的金属咬合声,如同巨兽的牙齿闭合,从堡垒深处、从各个主要通道的方向传来!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机械运转声,几道厚重的、闪烁着幽蓝色能量纹路的合金闸门,毫无征兆地从天花板轰然落下!
一道,就在通往林默登堡时经过的对接平台廊桥入口!
一道,在通往更深层居住区“蜂巢”的主通道口!
一道,在通往疑似能源核心区域的螺旋坡道上方!
还有一道,在通往上层观景甲板和疑似控制区域的升降梯井口!
沉重的合金闸门重重砸落在地,将原本开阔的大厅瞬间分割成了几个被隔离的区域!闸门表面光滑冰冷,闪烁着代表“最高级别封锁”的幽蓝光芒,边缘与地面和墙壁的接口严丝合缝,如同一整块浇筑的金属壁垒,彻底断绝了通行!
“区域封锁己启动。”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大厅中响起,盖过了警报和哭嚎。“检测到重大系统故障及外部不可控风险。根据核心协议第7章第3条,自动激活‘孤岛模式’。非授权人员禁止通行。等待进一步指令。”
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的自动封锁,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 一个被隔离在闸门另一侧的女仆绝望地拍打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开门!放我们出去!你们想困死我们吗?”
“谁下的命令?!薇薇安!是不是你?!” 愤怒的矛头再次指向站在高台上的女主管。
薇薇安的脸色也第一次真正变得煞白。她看着那几道突然降下、散发着不祥蓝光的合金闸门,握着控制器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这不是她的命令!这是堡垒核心系统在失联和检测到“外部不可控风险”(显然是指全球病毒爆发)后,自动触发的最高级别安全协议!
她试图通过手腕上的通讯器联系控制中枢:“控制台!这里是薇薇安!报告封锁原因!请求解除……”
滋啦——滋啦——
回应她的只有刺耳的电流干扰噪音。控制台没有任何回应。
堡垒的核心控制系统,似乎也陷入了某种程度的混乱或半瘫痪状态。她手中的控制器,权限似乎也受到了限制,幽蓝色的指示灯虽然亮着,但当她尝试按下某个解除封锁的指令键时,控制器只是发出短促而刺耳的“滴滴”声,屏幕上闪过一行冰冷的红色小字:【指令错误或权限不足】。
最后的控制力,正在从她手中飞速流失。
恐慌、绝望、愤怒、以及被彻底囚禁的窒息感,在分隔开的空间里酝酿、发酵。被封锁在中央大厅这片“孤岛”中的人们,如同被关进了一个巨大而华丽的屠宰场,等待着未知的命运。女仆们颈间项圈的红光,在幽蓝的封锁闸门映衬下,显得更加猩红刺眼,如同一个个倒计时的死亡印记。
林默站在狼藉的地面上,背靠着一根冰冷的、缠绕着合金藤蔓的立柱。他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失控的人群、徒劳维持秩序的薇薇安、突然降下的冰冷闸门、还有那些在绝望中闪烁的项圈红光。窗外,依旧是深邃的宇宙和璀璨的星河,永恒而冷漠。
这座名为“伊甸园”的空中堡垒,在登堡的震撼、猎奇的盛宴、剧烈的故障和末日降临的首播之后,终于彻底显露出它最后的、也是最本质的面目——一座与世隔绝、飘荡在虚空之中、囚禁着美丽囚徒的移动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