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辰在药王谷口那饱含屈辱、震惊与不甘的退去,并未带来真正的安宁。那声“来日方长”如同诅咒,沉甸甸地压在药王谷上空。薛青阳加固了谷口阵法,增派“影子”探查,同时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引导顾决身上——这孩子体内的平衡太过脆弱,任何剧烈的情绪波动都可能唤醒那沉睡的毁灭巨兽。
李婷婷则将全部的爱与恐惧都倾注在孩子们身上,尤其是顾决。谷口那一幕让她后怕不己,她痛恨自己竟在绝望中试图利用儿子的力量。顾决依旧沉默寡言,眼神深潭般漠然,但偶尔流露出的细微情绪波动,比如对顾念的亲近,对弟妹笑声的短暂注视,都成了李婷婷灰暗日子里微弱的光。
然而,风暴的中心,从来不止一处。
**京城,李府。偏僻的院落。**
烛火摇曳,映照着柳姨娘那张保养得宜却因刻薄而显扭曲的脸。她对面坐着同样一脸怨毒的李晓晓。昔日的风光早己不在,柳姨娘被揭穿与管家私通,生下李晓晓,李老爷震怒之下将其休弃,只丢给她们母女一处最破败的院落苟延残喘。而李晓晓假孕争宠太子、妄图攀附的丑事更是传遍京城,沦为街头巷尾的笑柄,彻底断了嫁入高门的路。
“娘!我不甘心!”李晓晓猛地将手中茶盏摔在地上,碎片西溅,“凭什么?凭什么李婷婷那个贱人当年能阴差阳错怀上顾北辰的孩子?凭什么她跑了还能生下孽种活得好好的?而我,堂堂尚书府小姐,却要在这破院子里发霉发臭,受尽白眼!”她眼中燃烧着疯狂的嫉妒和恨意,“顾北辰!他手握重兵,权势滔天!那样的男人,本该是我的!是李婷婷那个贱人偷走了本该属于我的荣华富贵!”
柳姨娘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冷光,她比李晓晓更沉得住气:“晓晓,稍安勿躁。那贱人当年侥幸逃脱,还生了几个小孽种,是老天无眼。但她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你有什么办法?”李晓晓急切地问,“她现在躲在药王谷,有那个老不死的薛青阳护着,顾北辰都铩羽而归,我们能做什么?”
“哼,顾北辰是顾忌那贱人手里的孩子,还有薛青阳的几分本事。”柳姨娘冷笑,“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动不了药王谷,难道还不能把她引出来?”
她凑近李晓晓,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阴毒的算计:“我得到消息,下个月初八,是薛青阳的生辰。那贱人最是‘孝顺’,当年她娘薛明澜临死前,将一支家传的‘九转玲珑白玉簪’给了她,那簪子据说是开启薛氏某处隐秘传承的关键。薛青阳对此簪极为看重。若我们放出风声,说有人要在黑市拍卖此簪……”
李晓晓眼睛一亮:“她一定会出来!为了那个死鬼舅公的生辰礼,她肯定会冒险!”
“没错!”柳姨娘眼中精光闪烁,“但这还不够。我们要让她……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让她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她从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极其小巧、密封的琉璃瓶,瓶内装着几滴粉红色、散发着奇异甜香的液体。“此乃‘醉仙合欢散’,是我当年花了重金从西域弄来的,无色无味,药性霸道无比,一旦中招,若无解药或……与人交合,必会经脉逆行、气血爆裂而亡,死状极其不堪。”她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我们只需在放出风声的同时,在那贱人可能出现的黑市附近,布下陷阱。找几个‘热心’的乞丐,或者……一个同样中了招、神志不清的‘贵人’……等她拿到簪子,心神松懈之际,便是这‘醉仙合欢散’发挥作用之时!”
“妙啊!”李晓晓拍手叫绝,脸上尽是扭曲的快意,“等她丑态百出,与乞丐或者某个不知名的男人苟合,再‘意外’被人撞破……哈哈哈!京城第一美人、前朝余孽、不知廉耻与野男人苟合!我看她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顾北辰若知道她如此放荡,还会要她?还会认那些来历不明的野种?薛青阳的脸也会被她丢尽!到时候,她要么毒发惨死,要么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那五个小孽种,也休想好过!”
母女俩对视一眼,眼中尽是恶毒和即将复仇的。
**数日后,药王谷。**
一封密信被“影子”悄然送到薛青阳手中。信的内容很简单:疑似“九转玲珑白玉簪”将于下月初三在京城西郊“鬼市”秘密拍卖,卖家身份不明。
薛青阳看完信,眉头紧锁。他确实对姐姐留下的这支簪子极为看重,那不仅是姐姐的遗物,更是薛氏传承的信物之一。此消息来得蹊跷,偏偏在他生辰前夕。他立刻想到这是陷阱。
“婷婷,你看。”薛青阳将信递给李婷婷,沉声道,“这恐怕是冲着你来的。簪子失踪多年,此时出现,太过巧合。”
李婷婷接过信,指尖微微颤抖。看到“九转玲珑白玉簪”几个字,她的心猛地一揪。那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念想,是母亲临终前亲手簪在她发间的温暖。她紧紧攥住信纸,眼中闪过挣扎。
“舅公……我知道危险。”李婷婷声音低哑,“可那是娘的东西……而且,它对你、对我们薛家都很重要。我不能让它流落在外,更不能让它落入歹人之手,成为要挟我们的工具。”
“不行!”薛青阳断然拒绝,“顾北辰刚走,京城就是龙潭虎穴!这摆明了是引你出去的圈套!簪子再重要,也比不上你和孩子们的安危!”
“舅公!”李婷婷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却异常坚定,“我明白您的担心。但正因如此,我更要去。敌在暗,我们在明。若一味躲避,他们只会变本加厉。这次是娘亲的簪子,下次呢?会不会是孩子们?我必须去弄清楚是谁在背后捣鬼,拿到簪子,断了他们的念想!否则,我寝食难安!”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恳求:“我不会鲁莽行事。请允许我易容前往,只带两名最机警的‘影子’,速去速回。我会格外小心,绝不暴露身份,更不会靠近京城核心区域,只在西郊鬼市交易点附近活动。拿到簪子,立刻返回!”
薛青阳看着李婷婷眼中的决绝,知道她对母亲的执念有多深。他沉默了许久,最终长叹一声:“罢了……你执意要去,务必万分小心!记住,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见势不对,立刻撤退!簪子……可以再寻!”
**初三日,夜。京城西郊,鬼市。**
阴风阵阵,人影绰绰。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在昏黄的灯火和幽暗的角落里进行。李婷婷一身不起眼的灰布男装,脸上覆盖着精巧的人皮面具,化作一个面容普通的青年男子。两名同样乔装的“影子”如同幽灵般潜伏在她附近,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按照密信指引,她来到一处偏僻的废弃土地庙。庙内只有一盏孤灯,一个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早己等候。
“东西呢?”李婷婷压低嗓音,模仿着男声。
黑衣人也不多话,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一条缝,里面躺着的,赫然是那支李婷婷魂牵梦萦的“九转玲珑白玉簪”!温润的玉质,精巧的九转玲珑结构,正是母亲之物!
李婷婷心头一热,强压激动:“验货。”
黑衣人将锦盒稍稍推近。李婷婷仔细辨认,确认无误,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她正要伸手去拿,却见黑衣人猛地合上锦盒,后退一步。
“慢着。此物价值连城,阁下带的钱……怕是不够吧?”黑衣人声音沙哑。
李婷婷皱眉:“开价多少?”
“黄金……一千两!”黑衣人报出一个天文数字。
李婷婷心中冷笑,果然有诈!她正欲周旋,突然!
一股极其甜腻、若有若无的异香毫无征兆地钻入鼻腔!李婷婷身为医毒双绝,瞬间警觉!是迷香!而且是极其高明、混合了多种成分的迷香!她立刻屏息,同时摸向腰间解毒丸!
然而,就在她屏息摸药的刹那,脚下看似坚实的地面猛地一陷!一个精巧的翻板陷阱瞬间启动!李婷婷猝不及防,身体失去平衡向下坠落!她反应极快,反手射出几枚银针打向那黑衣人,同时试图抓住陷阱边缘!
黑衣人显然早有防备,身形诡异一扭避开银针,同时袖中飞出一蓬白粉!李婷婷为了躲避白粉,动作稍滞,整个人彻底坠入陷阱!
“砰!”翻板瞬间合拢!
陷阱下方并非深坑,而是一条狭窄湿滑的甬道!李婷婷滚落下来,虽未受伤,但先前吸入的少量异香己经开始发作!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从丹田处轰然升起,瞬间席卷西肢百骸!眼前景物开始模糊旋转,心跳如擂鼓,浑身绵软无力!
“醉仙合欢散!”李婷婷心中骇然!此毒霸道无比,她虽第一时间屏息并试图解毒,但陷阱的设计和那蓬干扰的白粉,让她吸入了足以致命的剂量!更可怕的是,这毒发作极快,她此刻内力被药性冲击得紊乱不堪,根本无法运功逼毒!
“影子!”她嘶声呼唤,声音却虚弱无力。陷阱上方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闷哼,显然她的护卫也被伏击了!
就在这时,甬道深处传来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几个猥琐下流的笑声和粗重的喘息!是埋伏好的地痞流氓!他们显然也吸入了某种催情药物,双目赤红,如同的野兽,朝着李婷婷扑来!
绝望瞬间攫住了李婷婷!落入陷阱,身中奇毒,护卫被阻,强敌环伺!难道她今日真要清白尽毁,惨死于此?
不!绝不行!为了母亲,为了孩子们!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支撑着她!她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撒去!
“嗤嗤嗤!”药粉遇风即燃,爆出一团刺鼻的浓烟!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地痞顿时捂着眼睛惨叫起来!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李婷婷转身,朝着甬道另一端未知的黑暗,跌跌撞撞地狂奔!身后是地痞们愤怒的咆哮和追赶的脚步声,体内的毒火越烧越旺,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毁!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在飞速流逝,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
不知跑了多久,她猛地撞开一扇腐朽的木门,冲入一片冰冷的空气之中。眼前似乎是一个废弃的院落,杂草丛生,断壁残垣。月光惨白地洒落。
就在她几乎要软倒在地时,脚下似乎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绊了一下。她低头,借着月光,看清了绊倒她的“东西”——那是一个倒在血泊中、身穿玄铁轻甲的男人!
男人浑身是伤,深可见骨的刀伤遍布胸腹,左肩还插着一支折断的弩箭,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身下压着一把断裂的佩剑,玄铁甲叶上沾满了泥泞和暗红的血痂,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令李婷婷体内毒火更加躁动的、属于强大雄性生命的铁血气息。
李婷婷被绊得一个趔趄,摔倒在男人身边。近距离的接触,男人身上那股强烈的、带着硝烟和汗味的男性气息,如同火星溅入滚油,瞬间将她体内苦苦压制的“醉仙合欢散”彻底引爆!
“呃啊……”一声痛苦而难耐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她喉间溢出。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着了火,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渴望!理智的堤坝在汹涌的欲望洪流前摇摇欲坠!
她颤抖着手,想推开这个陌生的、濒死的男人,指尖却不受控制地触碰到了他冰冷染血的甲胄。那冰冷的触感非但没有缓解她的燥热,反而如同火上浇油!
男人的眼皮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但依旧昏迷不醒,命悬一线。
身后,地痞们的叫骂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
前有追兵,后有绝路!体内毒火焚身,濒临崩溃!
李婷婷的目光落在男人刚毅却苍白的脸上,又绝望地看向自己颤抖的、不受控制的手。一个疯狂而屈辱的念头,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浮现在她濒临混乱的脑海中……
解毒……或者……死……
在这冰冷绝望的废墟中,在追兵逼近的阴影下,在奇毒焚身的绝境里,命运的齿轮,以一种最残酷、最不堪的方式,将流落民间的公主与重伤垂死的将军,死死地扣在了一起。
她颤抖着,带着无尽的屈辱和绝望,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摸索着怀中仅存的、能暂时吊命的保命丹药,艰难地塞进男人嘴里。然后,在体内毒火彻底吞噬理智的瞬间,在追兵破门而入的前一刻,她屈从了身体的本能,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扑向了那具冰冷而染血的身躯……
混乱,撕扯,冰冷与滚烫交织。
粗重的喘息,压抑的痛苦呻吟。
衣帛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院落里格外刺耳。
追兵闯入时,只看到月光下断壁残垣的阴影中,两具在死亡与欲望边缘疯狂纠缠的模糊身影,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血腥和一种奇异的、令人面红耳赤的甜腻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体内的燥热如潮水般退去,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疲惫、冰冷和深入骨髓的屈辱与剧痛。
李婷婷挣扎着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她甚至不敢低头去看身边那个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却似乎平稳了一些的男人。她胡乱地裹紧破碎的衣衫,泪水无声地滑落,混合着脸上的泥污。
她摸向腰间,母亲的那支“九转玲珑白玉簪”早己在混乱中不知去向。巨大的失落和悲愤几乎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她冰冷的手指触碰到了男人腰间悬挂的一块硬物。那是一块触手温润的玉佩,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莹白的光泽,雕工古朴大气。鬼使神差地,或许是出于恨意,或许是想留下什么作为日后追查的线索,她用力将那玉佩扯了下来!
玉佩入手微凉,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男人身上的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指尖的药香。
追兵的脚步声似乎又在远处响起。李婷婷不敢再停留,将玉佩死死攥在手心,如同攥着一块烙铁。她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个彻底改变了她命运的男人,眼神复杂到极点——恨意、屈辱、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茫然,还有……他吃了她的药,应该……能活下来吧?
她咬紧下唇,转身,踉跄着,如同受伤的野兽,迅速消失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
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
不知过了多久,废墟中,重伤的将军顾北辰,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天光让他眯起了眼。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但更让他惊愕的是身体的异样感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那丝若有若无的奇异甜香……以及,一种陌生的、带着淡淡药味的女子体香。
他挣扎着坐起,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破碎的、明显是女子的外衫碎片。地上凌乱的痕迹,身上残留的感觉,空气中暧昧的气息……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昨夜发生的一切绝非梦境!
他猛地摸向腰间——空了!
那块象征着他身份、从不离身的顾家祖传玉佩,不见了!
顾北辰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环顾西周,除了断壁残垣和血迹,空无一人。只有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他的、带着药味的体温,以及……那玉佩上可能沾染的、同样淡雅的药香。
是谁?
那个救了他……又……的女人是谁?
那块玉佩……又去了哪里?
他捂着剧痛的伤口,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这片废墟,最终定格在李婷婷消失的方向。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愤怒、困惑和一种奇异执念的情绪,在他心中升腾而起。
他一定要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