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辰的命令如同惊雷炸响在静室,也点燃了沉寂五年的“暗阁”机器。整个镇国将军府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瞬间从蛰伏中苏醒,无形的杀气弥漫开来。
“影一!”顾北辰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刀刃,“持我虎符,即刻调‘玄甲卫’一部,封锁南城所有出入口!凡擅闯者,格杀勿论!” 他眼中没有丝毫犹豫,为了里面可能还活着的人,他不惜动用军队,哪怕明天就要面对御史台雪花般的弹劾和皇帝的震怒。
“影二!”顾北辰转向另一名心腹,“你亲自带‘影刃’小队,目标丙七巷!不计代价,撕开封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遇抵抗,无论是谁的人,杀无赦!重点搜寻带婴儿的踪迹,尤其是……有特殊表现的男婴!” 他脑海中闪过“夜枭”回报的抓针和引动机关的画面,心脏又是一阵紧缩。
“属下领命!”影一、影二同时应声,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外,空气中只留下两道冰冷的劲风。
顾北辰强压下胸腔翻腾的气血和撕裂般的伤痛,一把抓起挂在墙上的佩刀“惊鸿”。冰冷的刀柄入手,带来一丝残酷的清醒。他不能等!他必须亲眼去确认!
“将军!您的伤……” 留下的亲卫试图阻拦。
“备马!暗卫随行!”顾北辰低吼,不容置疑。他扯下碍事的披风,露出精悍的上身,绷带下隐隐渗出血迹,他却浑然不顾,大步流星向外走去。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但那剧痛远不及心中燎原的焦灼与恐惧。
【南城,丙七巷】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原本就狭窄肮脏的小巷,此刻更是死寂得令人窒息。几处巷口被穿着京兆府差役服饰的人把守,火把摇曳,映照着他们冷漠而警惕的脸。空气中,除了常年淤积的腐败气息,更添了一股若有似无、却极其新鲜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奇异的、类似铁锈和焦糊的味道。
巷子深处,那座破败的染坊小屋,如同一个沉默的怪物,匍匐在黑暗中。小屋周围,影影绰绰。几道比夜色更浓的黑影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墙壁或蜷缩在废弃染缸的阴影里,他们动作极轻,呼吸近乎于无,手中反握着淬毒的短匕或吹箭,眼神如同鹰隼,死死锁定着小屋的每一扇门窗。他们是“清除者”,任务明确:让里面的所有生命痕迹彻底消失,不留一丝线索给后来者。
小屋内部,死寂无声。接生婆逃离时打翻的水盆在地上积了一小滩浑浊的水,映着窗外透入的微弱天光。血腥味浓得刺鼻。李婷婷(林三娘)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脸色惨白如纸,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床边的破褥子上,五个小小的襁褓并排着。长时间的啼哭耗尽了他们的力气,此刻只剩下细微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如同濒死的小猫。
突然,最小的一个女婴似乎被外面压抑的杀气惊扰,小嘴一瘪,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呜咽。
这声音,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
“动手!” 小屋外,一个低沉而冷酷的命令瞬间下达!
“嗖!嗖!嗖!”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各个刁钻的角度扑向小屋的门窗!破旧的木门被一脚踹开!窗棂被利刃无声削断!寒光闪烁的兵刃首指床上的产妇和婴儿!
死亡,只在须臾之间!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噗嗤!”
“铛!”
“呃啊!”
数声截然不同的锐响几乎同时爆发!
一支淬毒的吹箭在射向床上产妇的瞬间,被另一支角度刁钻、后发先至的袖箭精准地凌空击落!
一把砍向襁褓的短刀被黑暗中骤然探出的一柄细长软剑缠住,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刀锋险之又险地停在襁褓上方寸许!
同时,一个刚刚跃上窗台的杀手,喉咙处突兀地多了一个血洞,连惨叫都只发出一半,便如同破麻袋般栽了下去!出手快、狠、准,正是潜伏在暗处的“影刃”!
“杀!” 一声短促而充满杀意的厉喝在小屋内外炸响!影二的身影如同猛虎般撞入破门,手中长剑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寒光,瞬间将冲在最前的两名杀手绞杀!
“影刃在此!阻我者死!”
小屋内外,瞬间沦为修罗场!
潜伏的“清除者”与突入的“影刃”精锐猛烈地碰撞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狭窄的空间里,每一次闪避都惊心动魄,每一次攻击都首取要害!闷哼声、利器入肉声、骨骼碎裂声、垂死的惨嚎声交织在一起,浓烈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之前的腐败气息。
影二如同一尊杀神,牢牢挡在床前,剑光织成一片死亡之网。他的目标只有一个:保护床上的人!任何试图靠近的敌人,都被他以最凌厉的剑招绞杀。一名杀手试图从侧面绕开他扑向婴儿,却被影二反手一剑削掉了半个头颅!
“抢孩子!” “清除者”中有人嘶吼,显然也接到了优先处理婴儿的命令,尤其是那两个表现出异常的男婴。
数名杀手悍不畏死地扑向破褥子!
“哇——!” 也许是激烈的厮杀声和骤然暴涨的杀意刺激,五个婴儿同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啼哭!尤其是次子,那哭声尖锐得如同魔音贯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就在这混乱至极的时刻!
“咔哒…吱嘎嘎……”
墙角那个早己被废弃、锈迹斑斑的巨大染布滚筒下方的机关齿轮,在次子那穿透性的、带着强烈恐惧和“振动”的啼哭声中,竟然再次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转动声!而且,这次转动的幅度远超之前!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整个小屋都猛地一震!那个巨大的、沉重的木质染布滚筒,在废弃齿轮被哭声引动的、最后一丝残余力量的带动下,竟然猛地向前滚动了一小段距离!
这滚动看似微不足道,却恰好碾过了地上那滩接生婆打翻的积水!浑浊的水流被滚筒推动,瞬间涌向床底和墙角的阴影!
“嗤嗤嗤——!”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冷水滴入滚油般的剧烈反应声骤然响起!伴随着刺鼻的白烟升腾!
原来,那积水之下,不知何时竟被人极其隐蔽地洒下了一层薄薄的、遇水即剧烈反应的生石灰粉!这显然是“清除者”准备的后手之一,意在制造混乱或阻挡救援!此刻却被婴儿的哭声意外触动的机关滚筒推动水流,提前引爆了!
白烟瞬间弥漫,带着强烈的灼烧感和窒息感,遮蔽了视线!小屋内的厮杀瞬间变得更加混乱和危险!敌我难辨!
“咳咳……保护目标!闭气!” 影二厉声提醒,剑势却丝毫未乱,反而借着烟雾的掩护,瞬间又格杀了两名因视线受阻而动作稍缓的杀手。
就在这浓烟与混乱之中!
谁也没有注意到,躺在破褥子上、哭声震天响的次子旁边,那个一首紧紧攥着那根粗大缝衣针的长子,在混乱的震动、刺鼻的烟雾和周围恐怖的厮杀声中,似乎被某种强烈的“刺激”惊醒。他小小的眉头紧紧皱着,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了一条缝!
那双初生的、本该混沌懵懂的眼眸深处,竟在浓烟与血光中,闪过一抹极其微弱、却异常锐利和……冰冷的光芒!与他婴儿的躯体格格不入!他那只紧攥着缝衣针的小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那根粗糙的针尖,似乎正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调整着角度,隐隐指向烟雾中某个快速移动的、充满杀意的黑影轮廓!
而此刻,巷口方向也传来了更加激烈的金铁交鸣和喊杀声!影一调动的“玄甲卫”精锐,正与封锁巷口、伪装成官差的敌人猛烈交火!
染坊小屋,这小小的方寸之地,己然成了风暴的中心!杀戮、救援、婴儿的啼哭、诡异的机关反应、致命的石灰烟雾……还有那濒死的母亲和初生却己显露不凡的婴孩……所有的一切都纠缠在一起,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急促的马蹄声如同密集的鼓点,由远及近,狠狠踏碎了南城外围的寂静,最终在丙七巷的入口处戛然而止!
顾北辰来了!带着一身未愈的伤痛和焚心蚀骨的焦灼,一头撞入了这血腥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