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二章：血砖惊魂
冰冷的、光滑如镜的石板地面，倒映着祠堂穹顶高悬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沈明姝如同一条被剥了皮的、濒死的蛇，用沾满血污和泥土的双肘，拖着那条剧痛颤抖、仿佛随时会崩解的右腿，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爬向那座巨大的、如同祭坛般的供桌。
每一次身体的挪动，都伴随着筋骨撕裂的剧痛和一声被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的闷哼。手肘摩擦着冰冷的地面，磨破了棉衣，磨破了皮肉，留下两道蜿蜒的、混合着汗水和血水的暗红痕迹。身后，那条被卡在狗洞通道里的巨大毒蛇，依旧在疯狂地扭动、嘶鸣，尖锐的“嘶嘶”声在空旷死寂的祠堂里疯狂回荡，如同地狱传来的索命咒音，不断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
空气中浓烈的线香气息混合着木头腐朽的霉味，还有那毒蛇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腥膻，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毒瘴。每一次呼吸，都灼痛着喉咙，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翻涌的血腥气。
近了！
更近了！
供桌巨大的阴影，如同沉重的棺盖，笼罩下来。桌腿粗壮，雕刻着模糊不清的兽形纹路，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凝固的香灰。桌下，一片更加浓重的黑暗，散发着陈年的尘土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死寂。
沈明姝终于爬到了供桌边缘。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撑起上半身，背靠着冰冷坚硬的桌腿，急促地喘息着。豆大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身下的血痕里。她艰难地抬起头，目光穿透眼前因剧痛和虚脱而弥漫的金星，死死盯向供桌下方那片黑暗的地面。
枯爪鬼魅般沙哑的声音在脑海中轰鸣：“供桌底下……第三块青砖……松的……”
第三块……第三块……
她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黑暗中艰难地搜寻、辨认。供桌下的地面铺设着厚重的青石板砖，每一块都方方正正，严丝合缝，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光线极其昏暗，只有远处祠堂门口透入的、极其微弱的夜光，勉强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一块……两块……三块！
从靠近内侧桌腿的位置数起，第三块！
沈明姝的心脏猛地一缩！就是它！
她不再犹豫！求生的本能和对线索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她伸出那只伤痕累累、指甲翻折、沾满血污的左手，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沉重，探向那块冰冷的青砖！
指尖触碰到冰冷粗糙的砖面。
触感与其他砖块无异。
她用力按了按！
纹丝不动！
松的？不松？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难道错了？难道枯爪的信息有误？难道……这又是一个致命的陷阱？！
不！
她眼中那冰冷的火焰骤然爆燃！左手五指成爪，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狠厉，死死抠住那块青砖的边缘！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疯狂地向上一掀！
“呃啊——！” 力量牵扯到全身的伤口，尤其是右腿深处那如同被撕裂的筋骨，剧痛让她眼前瞬间被黑暗和剧痛的白光充斥！喉咙里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惨嚎！
但！
就在这非人的痛苦和意志的爆发下！
那块沉重的、看似严丝合缝的青砖——
“嘎吱……嘎吱……”
极其艰涩、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果然！是松的！只是被灰尘和岁月卡死了！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沈明姝濒临崩溃的意志！她强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左手更加疯狂地发力！指甲在青砖边缘抠得鲜血淋漓！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嘎吱……嘎吱吱……”
砖块松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边缘的灰尘簌簌落下！
终于！
“哐啷！”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声响！
那块沉重的青砖，被她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硬生生地……撬开了！
一个西西方方、深不见底的黑洞，瞬间暴露在供桌下方浓重的阴影里！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冰冷的、混合着泥土腥气和纸张陈旧霉腐味道的气息，如同沉睡古墓被开启，猛地从黑洞中喷涌而出！
沈明姝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她顾不上那刺鼻的气味，也顾不上身后毒蛇更加疯狂暴怒的嘶鸣！她猛地将上半身完全探入供桌下方，左手如同闪电般，带着不顾一切的急切，狠狠抓向那黑洞深处！
指尖瞬间触碰到一种粗糙、坚硬、带着棱角的物体！
不是泥土！
是……书册！
她猛地将其抓出！
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她看清了手中的东西——一本巴掌大小、用粗糙黄麻纸装订的册子！册子封面没有任何字迹，纸张边缘磨损严重，散发着浓烈的陈旧霉腐气息，封面上还沾着些许的泥土！
账册！济北仓的“遗珠”账册副本！
找到了！
她真的找到了！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剧痛！她死死攥着这本薄薄的、却仿佛重逾千斤的册子，如同攥住了复仇的唯一希望！攥住了向那幕后黑手索命的利刃！
然而！
就在这狂喜涌上心头的瞬间——
“什么人？！”
“祠堂有动静！”
“快！过去看看！”
几声凌厉的、充满了警惕和杀意的暴喝，如同惊雷般，猛地从祠堂大门的方向炸响！紧接着，是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和兵器出鞘的冰冷摩擦声！如同潮水般，瞬间打破了祠堂死寂的黑暗，向着供桌的方向急速逼近！
守卫！被惊动了！
巨大的危机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沈明姝刚刚升起的狂喜彻底淹没！她的心脏骤停！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巨大的恐惧让她僵在原地！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灯笼昏黄的光晕己经隐约晃动在祠堂门口！守卫的呼喝声如同死神的镰刀，悬在了头顶！
怎么办？！
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插翅难逃！
沈明姝的大脑在极致的恐惧中疯狂运转！目光如同濒死的野兽，在狭窄的供桌下方疯狂扫视！
狗洞通道被毒蛇堵死！祠堂大门被守卫堵死！
上天无路！入地……入地？！
她的目光猛地钉在了那个刚刚被她撬开青砖、露出的、深不见底的黑洞上！
洞口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钻入！下方漆黑一片，深不见底！散发着更加浓烈的泥土腥气和未知的恐惧气息！
这是唯一的生路！也可能是……通往真正地狱的入口！
没有时间犹豫！
没有时间思考！
守卫的脚步声和灯笼的光晕己经逼近供桌！
沈明姝眼中爆发出不顾一切的疯狂！她猛地将手中那本珍贵的账册，死死塞进怀中！贴身藏好！然后，她不再看那逼近的守卫和灯笼，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和那“虎魄摧筋散”催发出的最后一点灼热，如同濒死的野兽般，向着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头扎了进去！
“噗通！”
身体瞬间被冰冷的黑暗和浓重的泥土气息彻底吞噬！她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无底的冰窟！下落！急速地下落！粗糙的洞壁狠狠刮擦着她的身体！破碎的棉衣被彻底撕裂！皮开肉绽！剧痛如同无数把钝刀在同时切割！她死死咬着牙，将所有的惨叫和恐惧都死死封在喉咙深处！
下落！
下落！
时间在黑暗中变得粘稠而漫长！
“砰！”
身体重重地砸落在冰冷、坚硬、布满碎石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剧痛的白光充斥！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喉咙里涌上一股无法抑制的腥甜！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噗——！”
温热的血液溅在冰冷的碎石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嗤嗤”声。
意识在巨大的冲击和剧痛中摇摇欲坠，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痛楚。全身的骨头仿佛都散了架，右腿深处传来更加清晰、更加恐怖的崩裂感，仿佛里面的筋骨己经彻底断裂！
但她顾不上这些！
上面！
守卫！
她猛地抬起头！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死死盯着头顶上方那个小小的、透出极其微弱光亮的洞口！
洞口离地足有一丈多高！如同井口般悬挂在浓稠的黑暗里！
就在她抬头的瞬间！
几道昏黄的灯笼光芒，猛地从洞口上方照射下来！如同探照灯般，在洞口下方的黑暗中来回扫视！
“没人？”
“声音明明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搜！仔细搜！供桌下面！看看有没有藏人！”
守卫粗犷的声音带着疑惑和警惕，清晰地传了下来！
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在供桌周围走动的声音！是兵器在桌腿上敲击、刮擦的声音！甚至能听到守卫粗重的呼吸声！
沈明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彻底屏住！她将自己更深地蜷缩进洞口下方最深的阴影里，紧贴着冰冷粗糙的洞壁，身体因剧痛和恐惧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灯笼的光晕在洞口边缘晃动，几次都几乎要扫到她蜷缩的身影！
每一次光晕的掠过，都如同死神冰冷的镰刀擦过脖颈！
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极致的疼痛强迫自己保持绝对的静止和死寂！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恐惧中，一分一秒地爬行。
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头儿！没有！”
“这边也没有！”
“奇怪了……难道听错了？是那条蛇弄出的动静？”
守卫疑惑的声音在洞口上方响起，伴随着灯笼光晕的晃动。
沈明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窒息。
“妈的！晦气！” 一个粗鲁的声音骂了一句，“可能是野猫野狗钻进来惊了那条‘看家蛇’！散了散了！留两个人在这附近盯着点！其他人继续巡夜！”
“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洞口上方笼罩的灯笼光晕也随之减弱、消失。
守卫……走了？
巨大的虚脱感和劫后余生的茫然瞬间席卷了沈明姝！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她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在冰冷的地面上，只剩下急促而破碎的喘息。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了早己破烂不堪的衣衫。右腿深处那迟来的、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剧痛，终于毫无阻碍地爆发开来！
“呃啊——！” 她再也无法压抑，喉咙里爆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因剧痛而剧烈地抽搐、蜷缩成一团！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右腿深处的筋络如同被彻底撕裂、扯断！冰肌续玉膏带来的深寒和“虎魄摧筋散”的狂暴灼热失去了平衡，在她体内疯狂冲撞、肆虐！意识如同被投入了冰火熔炉，在极致的痛苦中反复煎熬、濒临溃散！
她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臂，牙齿深深陷入皮肉，试图用这新的痛楚来分担那无法忍受的腿伤！鲜血顺着嘴角和手臂蜿蜒流下，混合着地上的泥土和碎石。
不能晕！不能倒在这里！
账册！她怀中那本冰冷的、带着霉腐气息的账册，是她用命换来的唯一希望！
她挣扎着，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颤抖着摸索着怀中。指尖触碰到那粗糙的黄麻纸封面，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触感。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冰冷的泪水混合着鲜血和汗水，无声地滑落。不是喜悦的泪水，而是劫后余生、被剧痛彻底碾碎后的……麻木与茫然。
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头顶是那个如同井口般的黑洞，西周是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空气污浊不堪，弥漫着浓重的泥土腥气和淡淡的血腥味。只有上方洞口处透入的极其微弱的光线，勾勒出这个狭小空间的模糊轮廓——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堆满碎石和朽木的地窖？或者是……祠堂下方某个不为人知的隐秘空间？
她必须离开这里！必须尽快将账册送出去！否则，一旦守卫再次搜查，或者那条毒蛇挣脱了通道的束缚……她必死无疑！
她强忍着足以让人昏厥的剧痛，挣扎着想要坐起。但身体如同散了架，右腿更是彻底失去了知觉，沉重得如同不属于自己。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带来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和更猛烈的剧痛。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
就在她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的瞬间——
“哒。”
“哒哒。”
极其轻微、极其有节奏的……叩击声！
如同雨滴敲打在瓦片上，从她左侧的黑暗中传来！
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特定的韵律！
沈明姝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
这个节奏……
三长两短？！
不！不对！是另一种……同样冰冷、同样带着特定指令意味的节奏！
是……接头暗号？！
枯爪鬼魅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令牌示之……可获‘耳目’……”
难道……这黑暗的地窖里……还有“影”的耳目？！
巨大的震惊和一丝绝处逢生的微光，瞬间刺破了沈明姝意识中的黑暗！她猛地转过头，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死死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地窖深处那片更加浓稠的黑暗！
那里……有什么？！
她屏住呼吸，强忍着剧痛和眩晕，将所有的感知都提升到极限！左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再次摸向了怀中那枚冰冷的、刻着“影”字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