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庄的气味这两天有些大，阵阵恶臭让人无处可躲。早晨去学堂的学生们，用手捂着口鼻三三两两的，嘴里抱怨着：好臭啊，什么时候才弄完啊。其中一高个子男学生忽然一挥手，高声呼喊：“三军儿郎们，跟紧我，本帅带领你们冲出这臭味包围圈～”喊完带头跑起来。其他学子也跟着跑起来，“冲啊～”路上荡漾着孩子们的笑闹声。

之所以味道如此大，原来是祝管家安排每家佃户抽出一个人来，在几名庄客的指挥下，一起清理庄里的排污水沟。祝家庄的主要道路边都有排污水沟，所有水沟相连，污水最终流进了庄南的金河。积年的臭水沟，多少年没动过了，如今一搅动，那味道可想而知。

这个时代基本没有科技狠活，污水主要是生活废水，不经处理就首接排入河流，几百上千年下来，金河依然是碧波荡漾，是沿河村庄的重要用水水源。天气好的时候，成群的村妇在河边洗衣，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一开始，佃户们百般不乐意，拖拖拉拉，总想找理由逃避。后来祝管家告诉他们，清理出来的污泥是为了给他们做肥料的，做好了分给所有参加干活的佃户使用。这一下佃户们立马改变的态度，表示愿意听从指挥，虽然还有不想出力的，也只好不情不愿的参加了。

有人问：“祝管家，做好了肥，一家能分多少？”

“那就要看你们能挖出多少原料了，”祝管家说，“原料越多，做的肥也就越多，每家分的也就多了，放心吧，做的肥料都给你们用。”

“既然如此，咱们还是快动手吧。”佃户程乾说。

“对对，干活及早不及晚。”众佃户纷纷附和。

于是一群人担着筐，扛着铁锹，浩浩荡荡的开始清理水沟。经过三天的努力，庄里的排污水沟变的通畅无比。虽然又臭又累，但是看着清理出来的污泥整整堆满了三丈方的场地，佃户们还是很高兴的。

清理完排污水沟，佃户们又被指挥着整修庄里的灌溉水渠。原有的水渠主要在庄南沿河一片的田地里，是为了灌溉水稻的。这次整修了旧水渠，进行了加深扩宽。又向北新挖了数条覆盖全庄新水渠，让所有田地都能通过水渠浇灌，大大节省人力、物力和时间，提高了灌溉效率。

要受益就要付出代价，其他有地的人家要出一些粮食，给干活的佃户供饭食。总共几天的活，也用不了多少粮食，祝管家出面一说，也就都痛快的答应了。

祝家庄庄北荒坡上朵朵桃花绽放，远远看去，好似荒坡戴上了彩冠。桃花之间，一片荒地被改造成了几块新的堆肥场。三丈见方的夯土池里，程乾带着几个农业队的成员指挥着众人翻动堆肥混合物，这是新式阶梯堆肥池正进行第二轮发酵。一阵阵青烟腾起，程乾捏着鼻子说道：“嘿，就凭这味，准是好肥料。”

“哈哈，队长说的是～”众人苦中作乐，铁锹挥舞的更快了。

一个月前。

程乾是祝家庄最会种庄稼的人。同样的地同样的种子，他种的地总能比别人的多收几斗粮食。程乾还颇懂堆肥，他堆的肥肥效更好更持久，庄里的很多人都向他请教技术，他倒也不藏着掖着。

程乾的妻子崔氏生女儿小妮时伤了身子，失去了生育能力。有人劝程乾说：你又会种地，又会堆肥，人还壮实，庄里想嫁女儿的多的是，干脆休了崔氏再娶个能生养的。程乾回答：我家娘子愿意跟着我吃苦受累，把家里照顾的板板正正的，还给我生了个女儿，抛弃这样的女子我程乾做不来。我就只有一个女儿的命，谁也怨不得。那人听罢哑口无言。从此程乾夫妻越发恩爱，两人视女儿小妮如掌上明珠，疼爱有加。

祝龙知道了，就去找到他询问种地的技巧。

程乾家的院子中，祝龙带着祝忠、祝东和程乾坐在用大石块做的桌子周围，小妮好奇的站在爹爹身边，眨着大眼睛听爹爹和人说话。听祝龙说明了来意，程乾笑着说：“少庄主说笑了，我哪有什么特殊的种地技巧，你是听谁说的？”

祝龙一听乐了：“程二伯，你这是在哄小孩呢，咱们祝家庄的情况我多少知道些。”

在旁边的祝忠和祝东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意思：难得啊，龙哥承认自己是小孩了。

程乾心中无语：我这不就是在哄着小孩玩吗？你多大的人，知道个什么，就跑这里来和我说种地。嘿嘿一笑程乾说：“少庄主误会了，要说有什么技巧，也就比别人勤快了些。花在庄稼上的时间多些罢了。”

“程二伯，我来找你，是想研究研究种地，看看能不能找到提高庄稼产量的可能和方法。”祝龙郑重说道。

程乾呵呵一笑：“少庄主，提高庄稼产量无非就是用心照料，多施肥，还能有什么方法？再说了，多收了粮食我们也吃不上。”

祝龙心中一叹：这就是地主豪绅的操性，佃户的收成不能太好，不然他们就加租。他们祝家也是差不多吧，不然哪里来的这偌大家业。

这时崔氏端来茶水，给每人斟了一碗，笑着说：“家里没好茶招待，少庄主将就着些。”说着又瞪了自家男人一眼。

祝龙看在眼里，心中为崔氏点了个赞。“伯母不用客气，我们就随便说说话，你不用忙活。”

“不忙活，不忙活，俺就不打扰你们说话了。”崔氏说完拉着女儿去远点的屋门前坐着晒太阳了。

“放心好了程二伯，我不是为了从你们手里多收些租子，地租不会涨的。”祝龙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说，“我做事你应该知道些吧？”

“少庄主说话算数，做事向来稳重，庄里的人都称赞。”程乾正色道。

“那可不是。”祝忠在一边接话，说完还看了一眼旁边的祝东。

不理祝忠这俩二货，祝龙说道：“程二伯，收成好的时候，你们家能吃饱饭吗？”

“收成好的时候，勉强能吃饱。”

“那就是了，我想让大家都能吃饱饭，哪怕是年景不好的时候，也不至于饿着肚子。程二伯可愿意和我一起努力？”祝龙看着程乾的眼睛问。

程乾面现喜色，随即恢复正常。“少庄主的想法固然好，但不降租子的话，很难办到。”

祝龙问：“那程二伯刚才说比别人多花的时间都做了什么？”

“也就是比别人多除次草，比别人多上点肥，旱了就浇水，涝就排水，比别人多用些心思。“

“哦，这些不是种庄稼应该做的吗？”祝龙问。

“呵呵，少庄主说的对。”程乾笑着说，“可有些人懒些，不愿多出力。”

“那倒也是。”祝龙也笑了，“程二伯的肥料有什么不同吗？

“没多大不同，我就把粪、庄稼秸秆和平日里打扫院子得的垃圾掺上泥土堆一段时间，中间翻动翻动，一般一到两个月就能用了。”程乾解释道。

“程二伯，是这样的，我想成立个农业队，组织一些会种地，又乐意种地的人，一起研究种地。”

“研究种地？”程乾不解的问。

“对，”祝龙说，“程二伯知道占城稻吗？”

“知道，听说比咱们种的稻子高产。前年庄主从外面弄了些种子，庄里种了收成并不是特别好。”程乾回答。

崔氏又过来给每人斟上热茶，祝龙点头致谢。

“收成不太好是因为占城稻不太适应咱们这里的节气，咱们这里没有南方热。”

“果然和我想的差不多，”程乾搓着手说道，“我家并没有种占城稻，西边祝大爷家种的时候我过去看了，育苗、插秧、施肥、排水都是按平时的规矩做的，除了种子本身的问题，也就是适应性的问题了。”

“程二伯说的不错，”祝龙赞道，“不愧是咱们庄里最会种庄稼的人。”

“少庄主谬赞了，我只是喜欢种庄稼，这是做为百姓的本分。”

“好～，”祝龙举起茶碗，“以茶代酒，为程二伯的‘本分’二字当浮一大白～”

“对，当浮一大白～”祝忠、祝东也举起茶碗。

程乾看了看，也举起茶碗，“当浮一大白。”

“娘亲，什么是当浮一大白啊？”小妮轻声的问崔氏。

“当浮一大白就是……”崔氏看了看桌子周围的几人，“就是喝酒。”

“哦～”小妮点头，“当浮一大白就是喝酒。”

放下茶碗，祝龙又问：“程二伯知道古贝吗？”

“知道一些，都是南方在种，咱们这边没有。”

“嗯，古贝也叫棉花，它的果实成熟了以后会裂开，里面的种子上有绒毛。把绒毛收集起来加工后，做成的棉衣和羊皮袄子差不多一样暖和，做成被褥冬天睡觉就不怕冷了。”

“这样神奇的东西咱们能种吗？”程乾满怀期望的问祝龙。

崔氏也竖起耳朵。

“能种。”祝龙说，“但和占城稻一样，都不太适应咱们这里的节气，要有人慢慢培育。”

程乾高兴起来：“能种就好，只要扑下身子用心照料，总能种成功的。”

“哈哈，程二伯说的对，扑下身子用心做，就没有做不成的事！”祝龙豪迈的说。

“龙哥说的对～”祝忠忙附和。

“那个，少庄主……“程乾试探着问，“你说的研究种地的事要怎么做？”

“是这样的，”祝龙喝了口茶说，“我欲成立个农业队，你来做正队长，我做副队长，再找一些喜欢种地，会种地的人，咱们专门来研究种地。”

“少庄主，这正队长应该由你来做，让我加入农业队就行。”

“程二伯听我说，”祝龙解释，“平时的事还要你领着大家做，我事多只能给你们做参谋，并帮着处理庄中的相关事情。”

“那少庄主做正队长，我来做副队长。”

“程二伯不用推让，我相信你能干好这个队长的。”

“可我都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程乾为难的说道。

“不是还有我嘛，我会给你们出主意的，别忘了我是神童。”祝龙拍拍胸脯说。

“少庄主，我还得问一下，”程乾沉吟了下慎重的说，“我们农业队专门研究种地，种谁的地？我们自己家的地怎么办？”

祝龙心中给程乾点赞：是个稳重的人，没有为了点权利就头脑发热。“这个我和庄主商量过了，专门划出几块地用来给农业队试种各种庄稼，别人不会插手。至于农业队成员家里的田地，愿意留的就留着，忙不过来的时候庄里会组织人帮忙。不愿留的庄里收回，按人数每年发口粮，管吃饱。但干活不用心的人会被清退，回到加入农业队之前的样子。”

程乾站起来抱拳说道：“还是少庄主考虑的周到，既然如此，这个正队长我就做了，请少庄主放心，我定会用心做事的。”

“哈哈　好～”祝龙站起来伸手拍着程乾的手说，“不愧是程二伯，有担当，有魄力。相信我，你的选择绝对是正确的。”

“我相信少庄主，”程乾笑着说，“你是神童嘛。”

“哈哈哈～”众人都笑起来。

“当家的，你用心干好少庄主交代的事，我和小妮都会帮你的。”崔氏和小妮也来到桌子旁，高兴的说，眼里闪着星星。

“对，小妮也会帮助爹爹的～”

“小妮姐姐好棒。”祝龙给给小妮比了个大拇哥。

“咯咯咯～”小妮开心的笑。

“好～”程乾抚摸着女儿的头开怀的说。

“当浮一大白～”小妮喊道。

“对～当浮一大白～哈哈哈～“

众人喝了碗中茶水，坐下来。祝龙问：“小妮姐姐今年几岁了？”

程乾拉住正要说话的小妮，和妻子崔氏对视了一眼。崔氏疑惑的回答：“小妮今年八岁了，属羊的……”

祝东看了看小妮又看了看祝龙，转头笑着对祝忠挤眼。

“哦，是这样的，”发现可能被人误会了祝龙忙解释，“我家族学今年开始向全庄人开放，因为学堂就那么大人数有限，入学的孩子有些条件要求。我看小妮姐姐聪慧机智，年龄也正好，今年就去学堂读书吧。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祝忠向祝东摊了摊手，祝东摇摇头。

“能去学堂读书当然是好事。”崔氏看向程乾。

小妮也看向程乾小声说：“爹爹，小妮想去读书。”

程乾看看娘子和女儿，对祝龙抱拳说：“那就多谢少庄主了。”

祝龙又跟程乾讨论了农业队各种事项以及一些农业知识，最后让程乾有空的时候跟祝东学习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