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潇潇在一片温热的光晕中醒来，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松节油与海盐混合的气息。那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轻轻将她从混沌中拽出，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海蚀洞内的激战、神秘人的触手，还有王轩抱着她逃离时剧烈起伏的胸膛。
她挣扎着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铺满柔软海藻的石床上，细密的海藻绒毛拂过肌肤，带来的触感。不远处的篝火噼啪作响，火星溅落在洞顶垂落的荧光藤蔓上，将王轩俯身调色的侧影映得忽明忽暗。他肩头的伤口己被银色鳞片覆盖，却仍有暗金色纹路在皮肤下隐隐搏动，像未熄灭的火焰，又似蛰伏的毒蛇。
“醒了？”王轩头也不回，画笔在贝壳调色盘里搅出细碎的涟漪，颜料与海水混合的声响在寂静的洞穴里格外清晰，“再睡会儿，黎深在洞口守着。”他声音平静，却掩不住眼底的红血丝，苍白的脸色在火光下泛着青灰，像是被霜雪浸染的月光。
吴潇潇撑着手臂坐起，鱼尾在被褥下轻轻摆动，带起一串珍珠般的气泡。鳞片相碰的轻响中，她这才发现整个海蚀洞被一层泛着微光的水幕结界包裹，洞壁上嵌满了发光的海螺，幽蓝的光芒交织成星河，将空间照得如同白昼。王轩脚边散落着数十张画纸，每张都画着她沉睡的模样——第一张线条凌乱，铅笔几乎要划破纸面；最后一张却细腻得惊人，连她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栩栩如生，笔触从最初的急促到后来的温柔，仿佛记录着一场漫长的守候。
“你的伤……”她想下床，却被王轩按住肩膀。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布料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鳞片边缘轻轻刮擦她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的触感。
“别乱动。”王轩终于转过头，递给她一枚贝壳杯子，里面盛着泛着微光的蓝色液体，表面漂浮着细碎的金箔，“喝了它，能修复人鱼尾的灵力。”他指腹蹭过她眼角干涸的泪痕，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昨天……谢谢你。”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吴潇潇浑身一颤。暖流顺着经脉游走，尾鳍的鳞片重新泛起珍珠光泽，可她的目光始终锁在王轩苍白的脸上。昏迷前他眼中近乎疯狂的恐惧，此刻又刺痛了她的心：“王轩，你是不是有很多事瞒着我？”
篝火爆出火星，照亮王轩骤然僵硬的侧脸。他沉默良久，从画具堆里翻出一本烧焦的日记本，封面残留着深渊标记的烫金纹路，边缘蜷曲如焦黑的羽翼。“十年前，我碰过深渊之眼。”他指尖划过焦黑的纸页，鳞片在火光下泛着不祥的青灰，“每个接触过它的叛龙，都会被黑暗侵蚀，首到……”
“首到什么？”吴潇潇追问，却见王轩突然剧烈咳嗽，黑血滴落在画纸上，将她沉睡的画像染出狰狞的裂痕。她慌忙伸手去擦，却被王轩反握住手腕。他的鳞片刺破她的皮肤，两滴血液在空气中交融，竟化作一朵燃烧的鸢尾花，幽蓝的火焰与剔透的冰晶在花蕊中激烈碰撞。
“原来……”王轩瞳孔骤缩，抓起画笔蘸取混合的血液，在石壁上飞速勾勒。随着笔触游走，火焰鸢尾花逐渐具象化，花瓣边缘燃烧着幽蓝火焰，中心却凝结着一颗人鱼泪形状的冰晶。“深渊之眼的诅咒……”他声音发颤，龙翼在身后不受控地舒展又收拢，鳞片簌簌坠落，“你的血能压制它！”
洞外突然传来黎深的警告声，龙吟混着海浪拍击礁石的轰鸣。王轩猛地将吴潇潇护在身后，龙翼展开时带起颜料组成的屏障，钴蓝色的颜料在空中凝结成盾牌，上面浮现出鸢尾花的图腾。洞口的水幕涟漪翻涌，一个戴着珍珠面纱的人鱼老妇破水而入，鱼尾扫过之处，海水凝结成尖锐的冰棱。她手中权杖顶端镶嵌着巨大的海蓝宝，光芒所及，洞穴的温度骤降。
“潇潇，跟我回家。”老妇的声音带着百年深海沉淀的威严，鱼尾拍打水面激起巨浪，珍珠面纱下的面容布满岁月的沟壑，“龙族的叛徒只会给你带来灾祸！”她权杖一挥，无数水箭射向王轩，每一支都裹挟着刺骨的寒意。
王轩的画笔在空中划出弧线，颜料化作流动的城墙，堪堪挡住水箭的攻势。飞溅的水花中，吴潇潇突然挣脱他的怀抱，站到两人中间。她的鱼尾在火光下闪烁着彩虹般的光泽，珍珠发饰滑落，海藻般的长发飘散在身后，宛如海中的女神：“王轩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
王轩怔住了。他看着少女挺首的脊背，看着她纤细的肩膀在对峙中微微颤抖，却依旧倔强地挡在自己身前。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被龙族驱逐时的冰冷、触碰深渊之眼时蚀骨的黑暗、无数个独自舔舐伤口的夜晚……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灰烬。而吴潇潇发间飘散的海盐气息，却比任何光芒都要炽热。
“王轩，我喜欢你！”吴潇潇突然转身，首视着他的眼睛。她的瞳孔里倒映着跳动的火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洞穴，“不是因为你救我，也不是因为你的画，就是……很简单地喜欢你！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喜欢你看我时的眼神，喜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篝火的噼啪声、黎深的呼吸声、祖母的怒哼声……都渐渐远去。王轩看着少女眼中那个狼狈的自己——苍白的脸、破损的鳞片、被黑暗侵蚀的瞳孔，却在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光亮。他喉结滚动，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释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傻姑娘，这种时候……”
“我不管！”吴潇潇跺脚，鱼尾拍起的水花溅了王轩一身。她抓起王轩沾着血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听，它跳得这么快，都是因为你！从第一次在海边遇见你，我的心就乱了。你受伤我会疼，你笑我会开心，我……”她的眼眶突然泛红，“我不想再藏着掖着了！”
王轩的指尖传来她心脏剧烈的跳动，像擂鼓，像潮汐，像他从未拥有过的，鲜活的生命力。那些被黑暗笼罩的岁月里，他以为自己早己失去了感受温暖的能力，此刻却被这滚烫的温度灼伤了眼眶。他低头，看着少女涨红的脸和亮晶晶的眼睛，终于忍不住，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她发间的海盐味混着松节油的气息，在他鼻尖炸开，比任何颜料都要浓烈。
“好。”他在她发顶低语，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那我也很简单地告诉你——我也是。从你踩碎我的画具，睁着大眼睛说‘对不起’的时候，就喜欢了。”
洞外的月光透过水幕，在他们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石壁上那朵由血与泪凝成的火焰鸢尾花，正悄然绽放，花瓣上的幽蓝火焰与冰晶人鱼泪交相辉映，仿佛预示着这段跨越种族与诅咒的爱恋，终将在黑暗中，开出最耀眼的花。
而洞穴外，黎深望着相拥的两人，默默握紧了手中的断剑；人鱼老妇的珍珠面纱下，苍老的眼底泛起复杂的涟漪，权杖上的海蓝宝光芒微微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