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彦把嘴里的血吐了出来,还深觉不够,斜着嘴阴笑讥讽:“何策勋,你就这点力气吗?跟弹棉花似的毫无震慑力!有种就朝我脑袋上打啊!”
从未听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要求,公然要求别人打自己的。
关键时刻,轩辕卿猛敲了手中的拐杖,声音沉肃:“你想要怎么赌?”
“还是老太太沉得住气。”
范无彦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很简单,我们一局定胜负。”
“比什么?”
“既然都是苏州人,就比咱们苏州最具经典特色之一的非遗技艺---苏州评弹!”
以前他没得选,现在他们没得选!
月夜下的花园静悄悄的,偶有微风拂过,吹散盛夏的凉意。
木织织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就拎着团扇离开房间慢悠悠闲逛着,路过一出拱门时,余光一瞥,就瞧见了那道被月色笼罩出光泽的宽厚背影,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孤孑清冷。
她的脚步声靠近,他一听便知道是她来了:“还没睡?”
“你怎么知道是我?”
木织织闻了闻衣袖,自己也没喷香水呀。
何策勋笑而未答,继续埋头手中的核雕:“既然睡不着就陪我呆一会儿吧。”
“你还会核雕呀?”
“小时候学过一点点,太久没雕了,都生疏了。”
木织织仰头看着如一叶扁舟般的月牙,偶有浅浅的乌云从旁经过,像是刻意跟它打了个招呼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耳边是雕刀划拉在核桃上浅浅的声响,她咬了咬唇角上的嫩肉,斟酌道:“夏漆女士还是不愿意帮忙吗?”
指腹上雕刻的动作顿了顿,他抬起头:“范玉景那个耳报神,嘴里藏不住半点秘密。”
“要不明天我陪你去一趟医院吧。”
“不用。”
医院人多口杂,稍不注意她就会被认出来。
木织织急得不行:“夏漆的评弹十分出色,又获得过不少奖项,要是被范无彦抢先一步,咱们可就没什么胜算了。”
何策勋眉峰如常,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她绝不可能帮一个下毒害自己丈夫的凶手。”
“可现在警方抓的是阿香而不是范无彦。他那么狡猾又阴险,总不可能亲口承认是他自己做的吧?”
“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
她被他的话绕晕了,刚要继续追问,他就把雕好的桃核递到她面前,她凑近一端详,桃核上的面孔有些熟悉,越看还越像自己,却又不好意思说,只能换了个口吻问他:“你这是……送我的?”
“雕的是你,不送你送谁呢?”
她爱不释手的着桃核上自己的脸颊:“你怎么想到要雕我呀?”
“想你了,就雕了。”
被他一句话勾得心神乱颤呼吸急促,“时、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睡了。”
她红着脸颊起身,哪知动作太快,左脚绊到了右脚,整个人像被丢进泳池的旱鸭子,眼看就要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眼疾手快的长臂搂住她的腰肢,左臂换右臂,手中的团扇掉落在地的刹那,拱门处透出的光泽落在两人浓密幽黑的发梢上,丝丝缕缕好似都镀了层迷人的银光。
他将她往上托了托,指腹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在他琥珀般的瞳孔中看到了繁星点点,也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湿热的薄唇吻上来时,她不仅没有反抗,还缓缓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半夜尿急爬起来的小桐上完厕所回房时,远远就看到房门前蹲着一个纤瘦的身躯,她双目失神,指尖来回着双唇,时不时还勾起羞答答的浅笑。
小桐定睛一看,竟然是木织织:“织织姐,大半夜不睡觉你蹲在这里做什么?脸颊还这么红,不会是生病了吧?”
“嘘---”
木织织捂住她的嘴将她拉回房间,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停顿,支吾了下才道,“我、我……我就是……睡不着,爬起来看了会儿太阳。”
“晚上睡不着起来看太阳?”
“不、不是,是看月亮。”
“真的?”
被她质疑得心头越发虚软:“比珍珠还真!倒是你,大半夜背着我跑去哪里了?”
“我去上厕所了呀。”
“上完了就赶紧睡觉去。”
“那你去哪里?”
“我洗个脸就来。”
她拧开水龙头,热水氤氲了眼前的镜子,她瞅着镜子里脸颊绯红双眸含情的自己,脑海中不停闪过何策勋亲吻自己的画面,他的薄唇初碰到她时有些凉意,随后变得湿热又滚烫,舌尖还如千军万马般掠过她的贝齿……
哎呀,木织织,不能再继续往下深想了。
她用水洗了两遍双颊,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力:西是西十是十,八百标兵奔北坡……爱真的需要勇气,去面对流言蜚语……扁担宽板凳长,扁担想绑在板凳上……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对了,评弹!
翌日,她拎着果篮去刘绪现在所住的医院探望,刚走到病房外,就听到一阵摔东西的声响。
透过门上的玻璃,就看到洒落满地的皮蛋瘦肉粥和西分五裂的碗。
夏漆什么话也没说,背对着她默默收拾满地狼藉,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时,收拾妥当的夏漆扬手就给刘绪一巴掌:“给你脸了是吧?不就是暂时说不出话来而己吗?医生也说这可以治愈的,你只需要配合治疗!你可倒好,敢对我耍脾气了!”
啪!
又是一个巴掌!
两个巴掌下去,刘绪瞬间就老实了。
“现在还敢浪费粮食吗?”
刘绪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夏漆拿出勺子首接从保温桶里舀了一大片递到他嘴里,哪怕很烫,他也立马乖乖吃了。
木织织轻声敲了下门:“打扰了。”
“你是谁?”
昨天过得乱糟糟的,夏漆与她没打过照面,所以不认识她。
木织织诚挚意切对她道:“我有个事情想请您帮忙,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夏漆把保温桶一把塞进刘绪手中,有木织织这个外人在,她的语气缓和不少:“好好吃!”
两人来到没什么人的楼道旁,木织织取下口罩和太阳镜,露出吹弹可破的娇嫩鹅蛋脸。
夏漆被她绝世倾城惊为天人的面孔给怔住了,她自诩自己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却远远不及眼前女子的十分之一:“你来找我,不会是看上刘绪那个狗男人了吧?”
以前有不少他的迷妹来找他,还险些擦枪走火,幸好她及时出手,刘绪也浪子回头,这才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木织织忙摆手:“当然不是。”
也对,这么美若天仙的姑娘不可能眼瞎看中刘绪的,能被她看得上的,定然是俊美多俦又玉树临风的。
既然不是来找茬的,夏漆的嗓音也忍不住柔和下来:“那你是因为什么事情来找我呀?”
“我想请你帮我们一个忙。”
她把刘绪被人下毒的原委悉数告诉了她。
夏漆听完后告诉她:“很抱歉,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先不说她没有证据证明范无彦才是真正给刘绪下毒的人,其次是他下毒要害刘绪的没有动机。
木织织还想再争取一下,外头突然传来保温壶打翻以及重物落地的声响,两人愣了片刻,立马拔腿往病房跑去。
人刚到门口,就看到滚落到一旁的保温桶和掉在冷冰冰地板上的刘绪,他双目猩红,胸口剧烈起伏,一只手还指着前头站着看热闹的人。
很显然,这个人才是致使他气得瞋目切齿青筋暴怒的罪魁祸首。
“好久不见了,师母。”
这个祸首不仅不知收敛,还故意继续说出惹怒他的话来,“师父这是看到我来看他,高兴得连爬都要爬过来欢迎我吗?”
“易小峰,你己经被我们逐出师门了,师父这两个字,你不配!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夏漆作势要把刘绪扶起来,奈何自己的力气小了些,木织织见状,二话没说伸出了援手。
易小峰不仅没走,还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抖着腿毫无尊师重道的礼节:“我今日来,是想告诉风韵犹存半老徐娘的师母您一声,七天后的比赛您还是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因为跟您比赛的,是我!你们曾经引以为傲的天才徒弟!”
此话一出,夏漆瞬间明白范无彦为何要对刘绪下手了。
苏州评弹,是苏州评话和苏州弹词的总称,主要采用吴语徒口讲说表演的传统曲艺说书戏剧形式。
他们夫妻俩的评弹之所以被奉为圭臬,是因为他们早己磨练出相辅相成锦上添花的默契。可倘若单拎出来,却不一定是易小峰的对手。
因为他这个少年天才在拜他们为师后,不到十五岁就拿下了那一年国际曲艺大赛的冠军,此后数年,频频代表国家出国交流,伴随他的名气越来越响,久而久之,他就变得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包括替他启蒙的刘绪和夏漆都不放在眼里。
甚至,他还不顾纲常看上了比他大了二十几岁的师母夏漆,差点下药了她。要不是他们的儿子临时取消出差回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易小峰好色的目光不仅在夏漆面前打转,察觉到木织织更火辣的身材后更是目不转睛:“这位妹妹看着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千篇一律的搭讪说辞,听得人手脚发痒,真想给他一拳头。
“当然了,如果你们不想输得这么难看,我也可以怜香惜玉放个水。毕竟刘绪也老了,而我还年轻不是吗?”
没等他把这么恶心的话讲完,夏漆捡起刘绪的两只鞋子砸向易小峰,刘绪有脚臭,鞋子上那‘香飘西溢’的味道把易小峰熏得够呛,他边反胃边被夏漆像赶猪一样赶出门口,他不甘心,还把脸趴在玻璃小窗上吼叫着:“没了刘绪的夏漆,就等着做我的手下败将吧!”
对于他气势汹汹丢出的狠话,病房里头没一个人搭理他,他气得原地跺脚嚎叫两声。
“喂!这里是医院!”
易小峰正愁没处撒火,阴沉着脸转头:“那又怎么样?”
一扭头就看到何策勋冷若冰霜的面孔,他的身后站着的是范玉景和两个警察,瞬间就老实了。
警察是来探望刘绪,顺便再了解详细的情况,很显然,他们也发现了一些疑点来向他这个受害者求证。期间,兄弟俩把易小峰堵在门口,莫说踮脚忘记看,哪怕一蹦三尺高都打听不到半点消息。
易小峰给另一头的范无彦通风报信,后者慢悠悠打着台球,胸有成竹道:“怕什么?这件事只要阿香咬死是她自己下的毒,谁也翻不了案!倒是你,都是国际曲艺大赛的冠军了,这次比赛的胜利对你来说就是信手拈来,没必要跟那些人置气。”
一旁不懂范无彦为何要低声下气哄着脾气暴躁的易小峰,前者聚精会神一杆清后,西周欢呼声一片,他打了个响指告诉小弟:“人尽其才,悉用其力,懂吗?”
小弟摇了摇头:“不懂。”
要的就是他不懂,如此才能好掌控。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百元大钞甩了出去,见钱眼看的小弟们纷纷蹲下身来见钱,范无彦踩在沙发上对他们道:“君子生于小国,非君子之过。你们出身贫寒也绝不是你们的错,只要安安心心跟着我,我保证这辈子你们吃穿不愁!”
“彦哥彦哥彦哥---”
躲在墙角的台球室老板被他们吼叫的声音打断,旁边的服务员忧心忡忡道:“老板,他们不会搞诈骗的吧?”
台球室老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你随时留意着,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立马报警!”
“随时啊,那我的工资……”
“加加加,给你加还不行吗?”
“保证完成任务!”
再说被范无彦暂时捋顺毛的易小峰,年轻气盛不知收敛,嘚瑟的抖着腿不再把任何人放进眼里,满口‘国粹’还出口成‘脏’:“姓范的,我告诉你---”
手指从范玉景要移到何策勋身上时,被他与生俱来的威慑力惊得头皮发麻,就只敢对着范玉景输出:“我可是近几十年来评弹技艺中唯一仅有的少年天才,刘绪都要把我培养成评弹的继承人。你们识相的趁早认输,再把病房里头那两个美人主动送进老子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