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临深渊之人，才明白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是什么模样。

曾经的洛雅寒就身处那样的暗渊之中，她从小见识过洛家的争权夺利，而自己从始至终都是家人眼里的“工具”，哪怕是在平常的家庭，一个过于聪明的孩子都可能会被家人用来营销牟利，更何况是在下一代家族领导者竞争激烈的旧洛家。

她不抱怨，甚至连自己的终生大事在十岁那边就被率先敲定，她也不反抗，不是因为逆来顺受，而是因为她知道，就算在深渊里举起火把，照不亮什么，反而会让自己变得显眼，成为众矢之的，牵连父母。

那么多年不回洛家，除了对夏家的“赎罪”，很大程度上...这种不愿回到深渊的想法也在其中吧，即便曾经的深渊早已成了废墟，那也是洛雅寒难解的心结。

正是因为经历过。

所以才明白这种难过却不能说的感受有多痛苦。

现在你告诉我，他们之所以拟定婚约不是为了利用，而是为了保护。

那么，那个被推到台前直面深渊的人，不就成了你吗...！

“哪有那么轻松！慕卿，你为什么当时不把这事告诉夏伯父，揭穿洛家的私愿，你不可能不知道这是在利用你！”

“可是我要是说出来...雅寒姐不就要被送出国了吗...？”

“可你当时甚至不认识我！你怎么那么傻？！”

“雅寒姐。”

“啊...？”

“谢谢你能为我生气。”

“......”

“但是，请先冷静，不论如何，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也不论过程怎样，现在我就完完整整坐在这里，我们还能去谈及往事，所以，慢慢听我说一说，好吗。”

后边这些劝人冷静的话，其实已经无关紧要了。

从月夜眼睛泛起浮光，淡淡说出那句“谢谢你能为我生气”的时候，洛雅寒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矛盾纠结，亏欠嗔怪，无论多么激昂，也只能作罢。

就算慕卿变成了月夜，她仍旧是那个坐在棋盘对面，故意装作输棋来让洛雅寒高兴的人。

“我希望...你能给一个还算听的过的解释...”

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必须给我什么解释...毕竟我是“受益者”，而你为了我这个“陌生人”，万劫不复。

可是...受益者，虽然没有诘问英雄的资格。

却理应有想要知晓一切的心情吧。

雅寒坐回椅子上。

月夜诧异发现，自己的手腕被雅寒姐给握住了。

握的不用力，即便是自己，稍稍发力应该也能挣脱。

但月夜不打算那么做。

望着身旁坐的那么近，姣好冰寒面容上冰山动摇关切的神情，月夜明白她的想法。

“雅寒姐，我不会跑的哦？我家就在这，跑了就无家可归啦。”

“少油嘴滑舌...你说吧，为...为什么当时你要揽下这个事...？”

“哈...感觉雅寒姐对我的要求有点太高啦，你别忘了，我那时候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呢。”

“你可不要说当时你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想的人，就什么都不会做。”

“嗯，这话没错，可是...这世上可不是什么事，都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雅寒姐，还记得咱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我跟你说的话吗。”

“我忘不了。”

---也许那边确实是你不喜欢的事情，可不去试试走走，怎么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月夜将双手手指互相交叠，掌心向外倒扣，对着与当时那晚似乎也没有多少差别的月色舒展着肢体，在雅寒眼里，宛若夜里盛放的海棠花。

“最初我的想法...就只是想看看他们说的那个女孩，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已，想去瞧瞧自己好奇的事物，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理由。”

这话说的很简单。

但足够有力。

月夜有信心不需要过多解释，因为这天底下懂她性格的人不多，雅寒姐绝对算一个。

除去失忆那段时间的悲惨，月夜的性格一直都是“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可以失败但不能装作看不见”的类型。

所以，讲到最初的邂逅，【夏慕卿】真的只是出于好奇想见见那个女孩而已。

但这一见。

就窥见了一个足够有趣的灵魂。

“也不怕雅寒姐笑话啦...一开始我也有些私心的，会接近你，带着你去见慕瑾，其实是想着难得有人愿意跟她一起玩，那时候慕瑾太依赖我...太孤僻了。”

“这不叫私心，这是你的优点。”

嗯，谢谢。

慕瑾从小开始排他性就很强，别的孩子要想跟她搭话，恐怕都会被她强势的性格给吓退，但唯独洛雅寒，不悲不喜，平淡无波，任由慕瑾想让她离哥哥远点攻击性极强，但慕瑾又不会真的动手打人，成熟的雅寒不跟她一般见识，反而还能玩到一块去，在同龄人里，能接纳慕瑾性格的人，绝无仅有。

隐藏的超级妹控夏慕卿眼前一亮，怎么会放过这样的“人才”呢。

“那是我们的初识。”月夜静静地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也很怀念那时候的故事，如果不是雅寒姐提起，她估计都不会这样细细琢磨自己当时的想法。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我就是想着装作没有听到洛家的计划也挺好的，如果拆穿了，雅寒姐估计就不能来洛家了吧，那样的话，慕瑾好不容易找到的朋友就又不见了。”

“是吗...所以...你是想让我陪着慕瑾，我...理解。”

神情刚刚落寞半分。

月夜那边的粲然一笑，已然在情绪低落一度之前悄然而至。

“那只是一开始啦~时间长了，我也是觉得离不开雅寒姐了呢...”

“离...离不开？”

“对呀，雅寒姐会照顾人，又喜欢读书，偶尔表露出来的小情绪也特别有趣，比起给慕瑾找玩伴...我真的觉得，没准咱们以后真的能履行婚约呢！”

“什...！”

“哈啊~开玩笑啦开玩笑，我是说成为‘挚友’的意思，抱歉~就算是雅寒姐，应该也不喜欢这样的玩笑才是...呃，雅寒姐？”

月夜一愣，没太能理解雅寒姐这像是在看一块“千年朽木”一般的眼神是咋回事。

情商高的人，也未必能察觉到所有的情绪，正所谓当局者迷，谁让你“身在此山中”呢。

“我大概理解了，但是慕卿。”

洛雅寒握住月夜的手腕没有松开——自始至终都没有。

此时随着雅寒眼中自责的蔓延，她的手指，而逐渐加大了发力。

“你有没有想过这里边的风险呢...成为我的【保护伞】，二爷爷那边肯定把你当成了眼中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也全都证明...对不起，我那时候完全没有料到二爷爷会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我欠你的，真的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