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分歧与抉择

九霄星砚录 白樄 7736 字 2025-04-21 07:22

沈星河和苏砚秋跌跌撞撞地闪入小巷时,暮色正从蜃楼城鳞次栉比的飞檐间流淌下来。这是条被时光遗忘的窄巷,两侧的青砖墙上爬满墨色苔藓,潮湿的霉味混着远处飘来的硝烟气息,在幽暗中织成一张密网。追兵的叫骂声渐渐消弭在西通八达的街巷深处,唯有晚风掠过檐角铜铃,发出细碎的清响,仿佛在为这场惊心动魄的逃亡奏响余韵。

苏砚秋后背抵着粗糙的石壁缓缓滑坐在地,绣着云纹的裙摆沾满尘埃,发间的紫晶簪子不知何时遗失,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她望着沈星河掌心紧攥的星陨碎片,那菱形晶体正泛着孔雀蓝的微光,在渐浓的夜色里明明灭灭,如同坠入人间的星子。方才在拍卖会的混战中,这碎片在两人掌心同时发烫,才让他们惊觉彼此竟是命中注定的试炼搭档。

“现在该如何是好?”苏砚秋的声音混着喘息,尾音却带着云阙家族特有的冷冽,“这‘星渊试炼’的邀请函,咱们究竟要不要应下?”她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的鎏金长锏,锏身上的雷纹还残留着战斗后的余热——半个时辰前,正是这柄长锏与沈星河的粼波刃交织出雷光与暗影,在拍卖会穹顶炸开漫天金箔般的碎屑,才得以从幽冥教刺客的包围圈中杀出血路。

沈星河倚着墙面缓缓滑坐,右腿外侧的衣料被利刃划破,暗红的血迹正顺着小腿渗入靴筒。他却浑然不觉,目光落在掌心的碎片上,碎片表面流转的光纹与他左眼眼罩下的微光遥相呼应,仿佛在诉说着某种古老的契约。“栖梧院的考核,是九霄域所有修行者的龙门。”他的声音带着大漠沙砾般的粗粝,“我父亲临终前,曾在影棘氏旧宅的密室留下半句遗言——‘星陨归位之日,便是浮光重明之时’。这碎片既是钥匙,也是枷锁。”

苏砚秋挑眉,指尖拂过裙摆的破损处,雷罚之力轻轻震颤,布料上的裂痕竟如活物般缓缓愈合。云阙家族的修复术向来以霸道著称,此刻却在她手中显得格外细腻。“别忘了,三个月前在漠渊州,你我还在为《溯光诀》残页大打出手。”她的语气里带着三分冷嘲,七分试探,“若不是今日刺客同时盯上我们,恐怕此刻你我还在比拼光影术与雷罚的高低。”

沈星河扯下腰间的水囊,往掌心倒了些清水,冲洗着手臂的伤口。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几分,想起在影棘氏旧宅的地宫中,苏砚秋的雷霆符篆如何将幽冥教刺客的黑雾劈开,而他的光影刃又如何为她挡住致命的背袭。“但我们终究是背靠背挡下了三波刺客。”他忽然抬头,冰蓝色的右眼在暗影中亮如寒星,“当你的雷罚与我的光影在拍卖会穹顶交织时,你可曾感觉到——那碎片的共鸣,不是敌意,而是某种更古老的召唤。”

苏砚秋的手指骤然收紧,想起方才混战中,当两人的灵力第一次毫无保留地交融时,星陨碎片爆发出的强光几乎照亮了整座蜃楼城。那光芒中浮现的星图,与她自幼修习的云阙星象术竟有七分相似,却又暗藏浮光家族的暗影轨迹。“我祖父曾说,五族的始祖本是星砚的守护者。”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千年前那场星砚碎裂的混战,让浮光与云阙从此势如水火。可这碎片...为何会同时选中我们?”

沈星河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眼罩,那里传来的灼痛己化作细密的麻痒,仿佛有活物在皮肤下游走。他想起父亲临终前布满老茧的手,如何将眼罩戴在他七岁的小脸上,如何在他耳边低吟:“莫要怨恨家族的封印,待你成年之日,自会明白影棘氏血脉的重量。”此刻碎片的光芒映在眼罩上,竟将那道陈年伤疤照得透亮,仿佛在揭开某个尘封己久的谜底。

“你可知道,栖梧院的入门试炼为何叫‘星渊试炼’?”沈星河忽然反问,指尖划过地面,以灵力勾勒出星图轮廓,“传闻星砚碎裂时,九块主碎片坠入九霄域各处,其中两块便落在栖梧院的星渊秘境。而我们手中的这块...”他顿了顿,碎片的光芒突然大盛,在地面投射出半座悬浮的岛屿虚影,“正是开启秘境的钥匙。”

苏砚秋的瞳孔微微收缩,作为云阙家族的天之骄女,她自然听过星砚的传说。那是九霄域的创世神器,五族的力量皆源自星砚的恩赐,却也因争夺神器陷入千年混战。此刻看着沈星河勾勒的星图,她忽然想起族中禁阁里那幅残缺的壁画——画面上,浮光与云阙的先祖正联手托起破碎的星砚,星辰的光辉在他们掌心交融。

“所以这邀请函,根本不是机遇,而是宿命。”她忽然轻笑,指尖凝聚雷光,在星图边缘勾勒出雷霆纹路,“就像当年我的先祖与你的先祖,终究要在星渊秘境中重演千年前的故事。”雷光与星光在地面相撞,激起细小的灵力风暴,却又在即将失控时彼此缠绕,化作温柔的光雾。

沈星河望着眼前的奇景,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的话:“浮光与云阙的血脉,本就是星砚的两极。”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时顺手扯下眼罩——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在旁人面前展露左眼,只见冰蓝色的瞳孔中央,竟流转着细碎的星芒,与碎片的光芒形成微妙的共振。“我曾以为,家族的封印是耻辱。”他的声音低沉,“但当碎片选中我们的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或许这才是解开五族恩怨的钥匙。”

苏砚秋的目光落在那只眼上,星芒流转间,她竟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仿佛有无数星辰在沈星河眼中汇聚成河。她忽然想起在天阙城的那个雨夜,玉衡少主的鎏金护符上,也曾闪过类似的星芒——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男子,为何会对星陨碎片如此执着?

“丑话说在前头。”她忽然站起身,长锏在掌心挽出雷光圈,“若在试炼中你敢因私怨拖后腿,我定不会顾念今日的救命之恩。云阙的雷罚,向来只劈向懦夫。”嘴上虽这么说,她却悄悄将水囊抛给沈星河,指尖在长锏上轻叩,雷光化作细小的雷蛇,缠绕在两人手腕上,“这是云阙的‘雷链契约’,能共享五感。若你再像方才那样硬扛刺客的毒刃,我定能第一时间知晓。”

沈星河接住水囊,感受着手腕上酥麻的雷光,忽然轻笑出声。这是他自父亲离世后,第一次感受到同伴的温度。“影棘氏的暗影术,本就擅长追踪与隐匿。”他指尖划过地面,阴影中浮现出十二道暗纹,正是浮光家族的“十二影卫”印记,“从今日起,你的背后,便交给这些影子吧。”

暮色渐浓,星陨碎片的光芒却愈发璀璨,将狭窄的小巷映得如同白昼。远处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梆子声中夹杂着巡城卫的呵斥,却都被隔绝在这片被星光笼罩的空间外。苏砚秋忽然伸手,指尖轻轻触碰沈星河左眼的星芒,雷光与星光在接触的瞬间迸发微光,如同久别重逢的老友。

“你可知道,我为何宁可与家族决裂,也要逃出天阙城?”她忽然轻声开口,雷光在掌心凝聚成小小的星图,“云阙的圣女,注定要在成年之日与玉衡氏联姻,用星象术为夫家占卜吉凶。可我...不想成为棋盘上的棋子。”星图在她掌心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雷点,“我要成为执棋者,而栖梧院,便是第一步。”

沈星河望着她眼中跳动的雷光,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遗憾——影棘氏的族长,终究没能解开浮光一脉被诅咒的血脉。而此刻,眼前的少女,却让他看到了打破宿命的可能。“我曾在漠渊州的沙暴中见过双生星辰。”他忽然说,“它们彼此环绕,看似相互牵制,却共同照亮了整片夜空。或许,浮光与云阙,本就该如此。”

巷口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沈星河瞬间甩出三道暗影刃,将三只潜伏的夜鸦钉在墙上。鸦羽飘落的瞬间,他注意到每只鸦爪上都系着幽冥教的黑雾符文。“他们果然不肯罢休。”他扯下鸦爪上的符文,暗影术瞬间将其湮灭,“明日卯时,栖梧院的飞舟便会经过蜃楼城。我们必须在那之前——”

“先解决这些阴魂不散的刺客。”苏砚秋接口,长锏上的雷纹亮起,“我知道城西有座废弃的雷音寺,当年云阙先祖曾在那里布下雷阵。若将他们引入阵中...”她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雷光在指尖凝聚成诱饵般的光点,“便让这些刺客,成为我们试炼前的磨刀石如何?”

沈星河点头,左眼的星芒忽然暴涨,将整条小巷的阴影都纳入掌控。当第一个黑影从屋顶跃下时,他忽然轻声说:“苏砚秋,你可听过浮光的谚语?‘暗影是光的另一面,正如刀剑的双刃。’”他的身影在暗影中化作十二道残影,“从今日起,你的光,便由我的影来守护。”

苏砚秋的雷光恰好劈开刺客的黑雾,听见这话时,耳尖微微发烫。她忽然发现,沈星河的残影中,有一道始终护在她左后方——那正是她方才在拍卖会中受伤的位置。雷链契约传来的温度,混着星陨碎片的微光,在这潮湿的小巷里,织就了一张超越家族恩怨的羁绊之网。

更深露重时,蜃楼城的更鼓敲过三声。沈星河与苏砚秋并肩坐在墙头,望着远处幽冥教刺客的火光渐次熄灭。星陨碎片静静躺在两人掌心,光芒温柔如洗,仿佛在诉说着千年前的盟约。苏砚秋忽然指着天际的双子星,轻声说:“你看,那是云阙星象中的‘双生殿’,主掌命运与羁绊。或许,我们的相遇,本就是星辰的旨意。”

沈星河望着那对彼此环绕的星辰,忽然想起父亲曾在他幼年时讲过的故事:浮光与云阙的始祖,曾在星砚碎裂时许下誓言——若有后人能让两极之力重新共鸣,便是九霄域重归圆满之时。此刻掌心的碎片发烫,左眼的星芒与苏砚秋的雷光交相辉映,他忽然明白,所谓试炼,从来不是考验个人的强大,而是唤醒血脉中沉睡的羁绊。

“无论前方是星渊还是深渊。”他忽然起身,向苏砚秋伸出手,掌心的碎片光芒照亮了两人交叠的影子,“我沈星河,愿与你共赴。”

苏砚秋望着那只覆着细茧的手,想起在拍卖会穹顶,正是这只手将她从刺客的暗箭下推开。她忽然轻笑,将手放入他掌心,雷光与星光在相触的瞬间炸开细小的虹光。“若你敢松手,我便用雷罚劈碎你的暗影刃。”她的语气虽凶,指尖却悄悄收紧,“记住,我们是搭档了。”

夜风掠过檐角,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星陨碎片的光芒穿透夜幕,在蜃楼城的天际划出一道璀璨的轨迹,仿佛在为即将启程的试炼者们,铺开一条星光闪耀的征途。而在他们脚下,被雷罚与暗影清扫过的小巷,正静静等待着黎明的第一缕曙光——那是属于浮光与云阙的,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