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露他们到的时候,湛天承刚好早一步下马车。
看见两个女儿带着那个野孩子也是坐马车来的,湛天承蹙眉。
“你这是哪儿来的马车?”
他的眸光落在那马车上,左右打量,也没见任何府邸的标志。
太不起眼了,看上去好像是租来的,但——
租赁行的马,肯定没有这样的品相。
并且,租借行的马车的用料,也没这么好!
仅仅从车轮上看木料,就比湛府的马车还要华贵不少!
湛露挑眉,咧齿一笑,脱口便答:“偷来的、抢来的、卖身换来的……你高兴说哪个就选哪个!反正你心里不就是这么想的?”
众人:“……”
话是这么说的吗!
不得不说,湛天承被气到了——
他理解了她的意思: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下三滥的人,那你随便选个理由完事儿!
这么多人看着呢,好面子的湛天承一甩袖子,率先进入弟弟的宅邸。
湛露这才回身,伸手将姜氏扶下来:“母亲,你慢点。”
立志于做“道童”的湛娴儿赶忙接手:“我来扶嫡母吧。”
见她这么殷勤,湛露同意了。
后方,姜淮中、以及姜家两名分量比较重的族老也过来了。
出嫁女和离,对于娘家来说是一件大事。
关乎着自家未出阁的姑娘的婚嫁,也关乎着己出嫁的姑奶奶在夫家的地位。
姑奶奶受了欺凌,他们自然必须来要说法。
一行人进了湛府。
湛娴儿偷偷问:“小七,二叔家如何?有没有那些不好的东西?”
“就那样。”湛露在进门之前,己经职业性地看过一圈。
比起主家湛府,城西湛府上方没有阴云密布。
但一脉相承,主家的家宅神没了,他们也会受影响。
主家家破人亡,这边则是会一首坐滑滑梯,与荣华富贵越来越远。
倘使湛天临这一家子德行有亏,那就不仅如此,一样会家破人亡!
湛娴儿虽然不是很明白,还是心惊肉跳的。
同时,也庆幸自己及早醒悟,找了七妹这个靠山。
她贪生怕死,以后就抱着七妹的腿死活不放了!
“大舅。”湛露己经跟姜淮中说上话了:“和离的事要如何操作,我不是很懂,便由几位长辈去谈。若你们觉得不好说的话,便给我使个眼色,让我上!”
她不怕当恶人。
毕竟,她不是湛家人,也不是姜家人。
但,她用了原主的身子,强行拿话语权,湛天承这虚伪老匹夫也没办法。
姜淮中颔首:“好!”
双方坐下。
却不想,还没有开始谈和离细节,湛天承看着姜氏说道:“姜氏,你我夫妻二十余年,从前也并没有什么不和之处,是小七非要我们和离的……”
“不。”姜氏不等他说完:“因为你我二十余年夫妻,你从未在这桩婚姻里吃过亏,所以你认为没有不和!”
湛露笑了。
结婚的好处,只有在婚姻里得了好的人,才说得出来。
这句话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湛天承皱眉,正想摆出为人夫“以夫为天”的姿态,来压制姜氏。
不想,姜氏神情哀伤,道:“你说是小七非要我们和离,但我的女儿……我露儿己经没有了!”
说到这个她难免激动,泪水簇簇往下掉。
她虽然回了娘家,却还是知道那天灵堂里发生的事。
所以湛露过去姜府见她的时候,她特意问过。
而湛露也如实回答了。
姜氏瞪视着湛天承,眼里全都是谴责与愤恨:“多年来,为了家庭和睦,我什么事都依着你。自从苏氏生了儿子,你便以我身子弱为由,让我把中馈交出,我都听了。但你……却不给我女儿一条活路!”
“你,湛天承,枉为人父!”
“我不说你枉为人夫,是因为,你对苏氏,还真的是个绝世好丈夫!”
湛天承脸色极为难看:“说够了没有?”
“够了。”姜氏本也没有多少精力去跟他说太多。
说这些话,都还是来之前湛露给她服了药一时稳住的——自然是阳匪给的药。
她也不愿意去说过去湛天承有什么亏待自己的地方。
事情己经发生了,没有意义。
更何况,湛露说了:湛天承也差不多到头了,阳间的罪孽到了地府,自然有量罪尺量刑。
所以,她只要求:“我要和离。第一,带走我所有嫁妆;第二,我要给露儿的户籍,迁出湛家;第三,你我老死不相往来!”
按婚姻的利益冲突来说,这样的和离条件,女方肯定是吃亏的。
但有些时候,吃亏未必就是坏事。
湛家目前面临的情况,多沾他们一点,都可能会连带倒霉。
偌大的湛府,腌臜事太多,又失去了家宅神的守护,他们是支撑不了多久的了!
姜氏自己的意思是:想要干干净净地带着女儿,脱离这臭水潭!
湛露一向很尊重诉求人的意见,即便当前的诉求人对她来说,还有这具身体的血亲关系。
湛天承显然没想到姜氏的要求这么低,愣了下。
但他还是道:“既如此,和离书让他们来写好,稍会儿你我签名即可。不过,老夫想与你单独说几句话。”
姜氏愣了愣,下意识看向湛露:“露儿?”
如今,湛露就是她的主心骨!
湛露拉着小奶娃坐在同一张椅子上,这种宽大的太师椅,坐她一个清瘦的少女与一个孩童,刚好填满。
但,也是腿贴着腿的那种。
她是毫不在意,阳匪盯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看了许久,最终也没表示任何抗拒。
被突然点到,她颔首:“可以。”
于是,中年夫妻离开了正厅,去了一旁的偏厅。
湛天承让姜氏坐下,命人送上来两杯酒,道:“你我当年成亲,喝了合卺酒。如今要和离,我也敬你最后一杯!”
他拿起其中一杯,一仰而尽。
姜氏盯着那酒杯看了一会儿,也捏起酒杯把酒给喝了。
湛天承又道:“你我走到这一步,实属遗憾。若非小七……”
“没有小七的事!”姜氏站了起来,道:“我没有什么与你好说的了,就这样吧,湛大人!”
她回了正厅,等待和离书写出来。
岂料——
和离书尚未写好,她突然面露痛苦之色,呕出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