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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离得很近,清越垂眸,只看到一截雪白的脖子,随着他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喉结上有一颗小小的红色朱砂痣。清越天生就是个善于隐藏的人,但谢秋均可能会是那个打破他原则的人。
他只能低头看着他身上的细节,语气依旧淡定,“昨天,休息的还好么。”
谢秋均微微一笑,将他刚刚说的那两个字复述了一遍:“昨天……”
清越微微屏住了自已的气息。
电梯终于到了三层。
两人是最后从电梯里出来的。
谢秋均依旧没有一个“好”字,脚下却没有停下。
从电梯到采血室,中间有一条小路,小路两旁种放着一些盆栽。墙上悬挂着历来的名医履历,也不知和医院有什么关系。
清越来的第一天就注意到,这座医院有一座新盖的病房,其他地方都是三十多年前的旧建筑风,像是被后来收购的,保存着当年的风格。
道路两边的梧桐树,据说是在那个时候栽种的,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树干上有枪眼和弹片。
所以,清越每一次来到这里,都能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历史感。
谢秋均再也忍受不住这份安静,开口道:“昨天的事情,你还记得么?”
清越一怔,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他道:“还好,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
清越想了想,回答道:“我不知可以走多远。”
他不是不想所谓的‘负责’,只是对一段感情负责,却像是扼杀它最快的办法。还没有穿书时,父母所剩无几的感情像是这个观念的例子,稳定和真实、责任,这一切都和爱情没有关系。
所以他担心,担心过于真实的接触会让模糊的好感消失干净,也不愿意轻易地开始一段关系。
这样是对的么?
他也明白,或许是错误的。
只是那些分不清来源的恐惧令他并不想和所有的情侣一样,公开彼此的关系,见朋友,或是父母。
他猜,不会有人可以接受这样的关系。
所以也从未开始。
谢秋均道:“其实我也不清楚,能走多远呢?有时只是想继续这样,没法轻易放弃、放下了。”
清越理解他,也理解这样失控的感觉,想要就此打住,他们都做不到。
也只有继续下去这一种可能了。
就像是从高处坠落的石子一样,从边缘滚落的一瞬间就已经失控了。
“叫你‘秋均’的话,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不合适?”清越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很脆。
“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清越沉吟片刻,道:“你呢?还是叫我‘清医生’么?”
“清医生”这个称呼太宽泛了,清越不确定自已是不是不愿意。
谢秋均脚步一顿,向前跨出一步,他也停了下来,就这么转过了身。
他一只手插在衣兜里,把手机拿出来,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其实,有时会以为你很抗拒,担心如果用太亲密的称呼,你会不喜欢。”
清越不敢抬起头来,生怕与谢秋均对视,“还是称呼我为清医生吧。”
“没问题。”
清越眼尾微动,睫毛在眼睑落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他们的关系似乎停在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至少,对清越相对安全的心理距离。
谢秋均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却像是在低语,他道:“除了家里人,没几个人会这样叫我。”
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
算是接受了这样不清不楚、不确认不公开的关系,甚至接受了不对这段感情下定义。
他没有揭穿清越的想法,而是任由着他。
是妥协?
距离下一个假期,只剩下几天的时间,清越便返回工作岗位。每天早起一个小时,将午餐、晚餐做好,放在冰箱,在医院让助理用微波炉加热一下就能吃了。
清越不爱吃别人做的饭,外卖更是相当唾弃,在这一点上他宁愿自已辛苦一点。
他这段时间的安排很满,恰好也没有空每天去看谢秋均,两人见面的频率很安全地降低了。
这是一个很忙的星期,尤其是周五的时候,还有大量的手术等着他去做。
清越每天早上五点就要起来,晚上九点回家。
他觉得自已还没来得及请谢秋均吃饭,虽然想做些什么,却一直没来得及。
直到周日,他才有了一天的假期。
九点钟的时候,一个未存的号码拨了过来。
清越接起来一看,是谢秋均,隔着手机,他感觉到对方的声音离自已很近,却又有点陌生。
清越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面前的屏幕,声音很大,他走到了客厅的阳台上。
门一关,周围一片寂静,他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嘈杂声,他问他在干嘛。
“我这几天手术太多了。待会儿还要去医院加班看资料呢。”
“这么忙?”
“是呢,”清越像是累坏了,嗓音微哑地问,“你在干什么?”
“我和我姐在一起。”
清越挑眉道,“谢萱?”
“嗯。”他应了一声。
“没有其他亲人了?”
“没有……”谢秋均沉默片刻,才道:“剩下的和我不熟。不过,和姐姐也没有很熟。”
清越:“……”
过了会儿,谢秋均笑了,声音低沉了几分:“你不是还没吃饭吗?”
他顿了顿,道:“一周没见面了。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有空。”
可是清越却迟疑了一下,“这段时间是有些忙。不是故意的。”
不知为什么,往常还可以很自然地和他见面,有了那么层暧昧的关系后,却变得在意了一些。
因而见面成了一件矛盾的事情——想见他,又不想见他。
是因为什么?
紧张么?
是有一些的。
他虽然明白自已的感觉,却不想对方因此受伤,于是道:
“等空下来,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什么时候?怎么会这么忙,哪怕多和我发消息聊天也好一些。”
怪他从来不主动,也不在意。
清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扶着阳台的扶手,看着外面的树枝上挂满了红彤彤的红灯笼,暖洋洋的,明晃晃的。
一群孩子在树下玩耍,发出了一声尖叫。那是一根很短的烟花,散发着美丽的光芒,但很快就熄灭了。
清越笑了笑,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好,空了就和你聊天。”
那笑声近在咫尺,仿佛又离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