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乐言忽然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说不得这年头,规矩确实严。
她还以为这种有点像知青性质的活儿,估计没多少人要呢,但瞧着似乎也不是,如果厂里不愿意放人,她确实也走不了。
工作人员看她这样有心,有些感慨,临走时还叮嘱她,“小姑娘,今天就是报名最后一天了,你要是想去,得赶紧报名去。这次时间紧,任务比较急,名额通过了,立刻就要收拾行李到农场去的,你一个姑娘家可要考虑清楚。”
姑娘家到农场去确实容易吃苦,童乐言回头笑了笑说,“谢谢领导关心,不过我,那就是我的老家,我乐意去。”
原身在乡下生活了十年,红星农场怎么说也算半个老家了。
童乐言拿着报名表,一边折好放到口袋,一边往外走,准备到纺织厂递交报名表。
——
而这个时候,在纺织厂吃完饭的童依依,正鬼鬼祟祟的往职工宿舍走去。
这个年代,中午吃饭的时间,距离下午上工的时间也就一个小时,大多数人都是没有午休的习惯,所以这个时间点,宿舍去并没有什么人。
童依依到这来,是为了拿童乐言那张报名表,想要替他填了,交到人事科那里去,给她来个生米煮成熟饭,看她还能不能当播音员。
刚刚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她和同事坐在大柱子后面,另一边的人看不到他们,她居然听到有人在讨论,说李峰和童乐言更配!
还说自已不如童乐言好看!
长得太小气了!
可把她给气死了!
童依依已经悄悄记下那几个人是谁,等以后童乐言不在了,而自已在纺织厂平步青云,毕竟是个大学生,总能在办公室往上升一升的,到时候再要她们的好看!
居然敢背后这样贬低自已,也不看看自已是个什么东西!
她们那群纺织女工的穷酸样,也配!
手粗得跟石子路一样,脸又黄又蜡,也配评价自已?
童依依看着自已嫩的手,顿时觉得自已跟那群女的不是一路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她瞅着楼下看门的阿姨关了门,不知道去哪里,便悄悄咪咪的往楼上去了。
——
那边的童乐言,一路揣着兜里的报名纸往纺织厂走,一边琢磨着怎么跟纺织厂的领导说这事儿。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不去红星农场支援,自已去当播音员或者是去国营商店当售货员,都是要离开纺织厂的。
去红星农场做技术支援,不是更加对口,对社会更有贡献?
好家伙,就这套说辞跟领导说。应该没有自已想象的那么难才对。
一路上给自已鼓劲,一边埋头走路,就在快到纺织厂的时候,童乐言居然看到纺织厂里头,走出来两个“熟人”。
不是别人,一个是纺织厂人事科的金副主任金瑞,而另外一个,居然是沈天随。
童乐言眼光一动,立刻朝沈天随的方向跑过去。
金副主任名叫金瑞,是沈天随以前的战友,不过退伍转业后,就被安排到了这纺织厂的人事股工作。
眼下沈天随回来,到他这来走一趟,陪他吃个午饭,他这也是把人给送出来。
沈天随听到背后有人在喊自已,转过去一看,就看到澄澈的阳光下,笑得像花儿一样灿烂的童乐言跑过来。
两边的头发跑得已经有些凌乱,但整个人却不像这个冬日一样冰冰的冷,反而是像小太阳一样。
沈天随难以抑制的,也跟着挽起嘴角,笑了。
笑容是为感染人的。
金瑞刚跟他道了别,正准备往回走,回头看了一下,调侃到,“没想到你小子,在这在我们纺织厂,除了我,居然也有熟人。”
沈天随笑着摇摇头,没有解释,也没有否认,跟金瑞互相拍了拍肩膀,便告别了。
留下自已和童乐言,站在自已跟前。
童乐言的笑容还没收起来,显然是见到沈天随太高兴了。
“沈同志,你怎么在这?”
这几天,碰到沈天随的第一句话都是一样的,“你怎么在这?”想到这,童乐言又把自已逗乐了。
沈天随笑着道,“难得回来一趟,得到处走动走动。”
沈天随这是时隔两三年,才回了老家一趟,家里的亲朋好友也不少,这段时间回来,几乎交往的好的,都要走一趟。
走个过场,走个意思,才不会越走越远。
“都是老朋友,过来坐坐,看看大家最近怎么样?”
童乐言笑着点点头。“沈同志有心了。”
心里却在琢磨着,瞧着冷冰冰的,但其实估计是个重情义的人,才会这样。
要知道从红星农场过来一趟,少说得一两个小时呢。
没有心,不在意的人,真的很难每天这样来回的跑。
俩人这番当街笑着聊天,虽说好似认识了多久一样,但其实也不过才认识了没几天,一时说了话,便有些无言以对。
童乐言跑过来太高兴,有些气喘吁吁的,喘着气,头发凌乱的在脸上漂浮。
沈天随垂眸看着她,但似乎也没有立刻就要转头走的意思。
童乐言垂眸思索片刻,琢磨着自已的小心思。
长长的睫毛,在冬天格外耀眼的日光里,显得好像带着温度,因着乌睫又长又黑,像蝴蝶一样眨巴着,在日光下眨着眨着,又好像羽毛一样,挠着人的心窝软软的,一点都不像这个天气一样无情冰冷得慌。
童乐言的鼻尖被冻得通红,她吸了吸鼻子抬头,一抬头就看到了沈天随正颇有耐心的看着自已,似乎是在等着自已说话。
一看到这张脸,童乐言就更加坚定了自已内心的计划。
她笑着道,“沈同志军旅生活那么艰苦,难得休假回来一趟,是该好好休息,过一过以前的寻常日子。
童乐言为自已这个开头点了个赞。
童乐言这话说的客气,沈天随一时也没听出什么不同的意味,只以为她是客气的寒暄,便点点头说。
“确实,见见老朋友叙叙旧,跟军中的生活,完全不一样。”
童乐言脸皮这时候想着不能太厚,没办法一直盯着他看,便视线移了移,看向远处,又扫了一圈,看回来,接着说。
“我记得小沈同志很爱吃葱油拌面,我知道城里有一家国营面馆,葱油拌面做得特别好吃,就在隔壁街上的钟表店旁边。你难得回来一趟,小沈同志可得去尝一尝。”
童乐言差点被自已的绿茶味给熏晕了。
而沈天随听了这话,起初是觉得她细心体贴,但细细一听,进而便是惊讶,脸上的神情也有些愕然。
没想到童乐言怎么会知道他喜欢吃葱油拌面?
沈天随挑着眉头,显然是一副惊讶万分的样子,但又似乎不好意思问出口,毕竟如果是自已跟童依依通信,她这个做姐姐的,知道一些信里的内容也正常。
好姐妹不都是书信可以互看的吗,沈天随琢磨着。
沈天随是一个直来直去的人,脑子里想着,嘴里也掩盖不住问出来了,“小沈同志?”
并不是沈天随不让她喊自已小沈同志,而是这个称呼,若是像他现在和童乐言的关系,断然是不可能出现的。
因着他们还没熟悉到那样的地步,而当初自已跟童依依通信里头,就是这么称呼的。
童乐言在心中窃喜的偷笑着,沈天随这样直接了当的问出口,自已就不用再铺垫了。
她低了低头,咬了咬嘴唇,有些娇羞和难以启齿的说,“说出来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我不喜欢骗人,既然你跟依依都已经缘尽了,这种事情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之前你跟依依的信……都是我替她写的。”
这就是童乐言的计划,不给童依依留面子,直接把这件事给捅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