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为二胡发烧

星期天一早,老陈考核了陈立半个晚上的学习成果,不由感慨道:“你要是学习都这么认真,还有学不好的吗?”然后就开始教他坐姿,再教他持弓,持琴,又教了他简单的音节。

教完才看了看他那块上海牌手表,急匆匆的背着医疗箱出门去了。

看见老陈没骑他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走,陈立一阵窃喜,老陈出诊的地方肯定没通公路。正好方便陈立,他还要去一趟县城买电容呢。

沉下心来的陈立按照老陈教的要点,开始练起简单的音节来。

一开始热情依旧,虽然拉的像锯木头,听的陈立都头皮发麻。渐渐的,陈立也开始不耐烦起来----什么时候才能拉出优美的曲调呀。

实在忍受不了噪音的折磨时,已经快到中午了,就收起二胡,陈立打算县城走起。

母亲和妹妹打猪草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陈立骑上老陈的自行车,风驰电掣的往县城赶。

老实说,陈立的自行车驾驶技术在周围几个村可以说是难逢敌手,尤其在老家的机耕道上。

老家的机耕道三四米宽,隐约能看见铺路的石子,现在被东方大货车和拖拉机压出两条深深的车辙。陈立可以在路边不足二三十公分宽的路肩上飞驰而过。

良品电子配件店老板朱有良,现在才二十几岁,前世可是很熟的,但现在不熟,只知道陈立是个电子班的学生,多少算个潜力客户,便热情的给他拿货,算结交一个老主顾。

一个电容才一毛钱,多了还能便宜。所以陈立又拿了些实践课要求的一些元件,还有烙铁的耗材:松香和焊锡丝。

朱有良的店非常专业,各种电阻电容集成块。。。。应有尽有,

最让陈立动心的莫过于那些发烧级的电子元器件,比如,德国诺华的金装电解发烧级电容,功放滤波很棒,日本松下的高温低阻金字FC发烧电解电容,后级功放首选。还有原装进口50K电位器,欧姆龙OMRON继电器。。。。。

就是价格贵得死人,国产只要几毛的,进口的就要几块到几百块。有段时间陈立沉迷于发烧级音响,用自已打工收入,准备攒一台。因为他是专业的,又自已买回来焊,拿的还是批发价,就这样,陈立都为朱有良白打了两年工。

等有钱了再说吧,到时候再重拾激情燃烧的岁月-----为发烧而生。陈立流着口水想。

星期一,陈立拿着修好的随身听,磨磨蹭蹭的往高中部走去。

陈立去高中部是有心理障碍的,那是一个学渣对学霸自卑。主要是陈学志几十年如一日的给他灌输成绩至上论,让陈立对学霸有着根深蒂固的心理弱势。

但为了交货,又不得不去一次,真是煎熬呀。

到了二楼楼梯口,陈立还深呼吸了几口,才缩缩肩,往走廊上走去。

天下学校都差不多,一下课,走廊上都满是嬉笑怒骂声追逐打闹声,声声入耳。穿过一堆一堆的学生,让陈立有些眼晕,正迷糊间,肩膀被人推了一些,转头就看见原初中班班长胡力的脸,倒是胡力率先打招呼:“陈。。。立,你怎么过来了?”

“班长呀,你好,我找个人,王丽蓉。”陈立有些猝不及防。

这时,他看见胡力旁边还有一个熟人,蒋文华,也是初中班的同学。

胡力就是那个文武兼备的人才,上高中不过半年,看着好像又瘦了些。蒋文华人如其名,确实有文化有才华,初中校长的公子,保送到职中的。人又长的帅,成绩又好,妥妥的就是人生赢家,小说主角。

只是为人相当傲气,在班里时就没有几个朋友,有也是那种出类拔萃的人他才愿意“折节下交”。因此,看见陈立就像看见一团空气,是的,这不是歧视陈立,是无视陈立。注定两个阶级的人,以后也没有交集的可能,自然懒得装模作样了。

“蒋文华,你也在呀?"陈立有些讨好型人格。他其实对别人对他的态度十分敏感的,但出于礼貌,还是打了一声招呼。

蒋文华“嗯”了一声,就把目光飘向其他地方了。

胡力好像并没有在意蒋文华的态度,依然笑着问陈立最近如何,这友好的态度让陈立如春风拂面,甚至都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还行吧,”陈立答道。

两人谈了几句,陈立才扯回正题:“我找王丽蓉,她的随身听我给她修好了,过来拿给她。”说完还亮了亮手中的随身听。

“哟,随身听都会修了,有才有才,看来你在电子班学到了真本事呀!你等等,我去帮你叫她,她好像在教室里。”

“好的好的,谢谢班长。”陈立连忙道谢。

胡力便拉着早就不耐烦的蒋文华进了教室。

转眼就看见王丽蓉拉着孙小小,从教室走出来。要说这孙小小简直就是微胖界的极品,十七岁的她胸肌尤其发达。孙小小,她哪儿小了?陈立腹诽孙小小父母取名一点都不靠谱呀。一般来说,泼辣的女孩都有有恃无恐的条件,三座大山之一的孙小小也不例外。虽然她老爹只是一个包工头,但九十年代的包工头,哪一个不是黑白两道通吃的主?

孙小小比王丽蓉还大大咧咧,看见陈立,便一拳击在陈立的胸口上,嘴里说着:“陈六子,几天不见,出息了,来,把我的随身听给我吧,修好了吗?”

“哦,随身听是你的呀,修好了,给你!”

听到孙小小说随身听是她的,陈立还想着收点维修费的心便死了。这个孙小小不但泼辣,而且粗糙,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呀,一看就是个被宠坏的公主。

孙小小把耳塞塞到耳朵,按下播放键。“果然修好了,不错不错,小六子帮了姐一个大忙”。旁边王丽蓉也对陈立表示赞赏,并给陈立的维修技术点了一个赞。

陈立谦逊道:“小事小事,小小姐蓉姐您们有事就说,小弟愿效犬马之劳!”

“哈,几个月不见,小六子口才见长呀!”

小六子是陈立从小学沿用至今的外号,怎么来的已无从考证。又因为陈立上学上得早,五岁就读小学,普遍比同班同学小一到二岁,小六子一听就是小弟弟的感觉,倒是很贴切。

不过,既然小六子帮了忙,她又是个无功不受禄的性子,便决定给陈立画个饼,让他尝尝:“小六子阿,得空姐给你介绍个对象!”

陈立看了看王丽蓉,王丽蓉脸上有些赧然。这家伙也说要给他介绍对象,难道高中女生都这么饥渴吗?介绍的是正经女生吗?

一阵叮铃铃的上课铃声,打断了三人的谈话。走廊顿时变成了人流,被各个教室吸了进去。孙小小和王丽蓉赶紧和陈立告别,跟随人群拥进教室。

好似一瞬间,走廊再次变得空空荡荡,就剩陈立一个人站在那里。

一位地中海发型的中年教师抱着教材,皱着眉走上前问陈立:“你那个班的,怎么还不进教室?”

“电子班的。”

“电子班的来这里干什么?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地中海一听电子班的不由想像起那些垃圾学生,如何带坏自已班的老实优秀的祖国花朵。

陈立那个憋屈呀,就别提了。当即冷冷的地回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看陈立的神情,莫非这个学生有背景?这么嚣张的说。地中海有些担忧是不是踢到铁板了。

陈立又说道:"我是社会主义接班人,你说我该不该来?”说完,陈立双手插进裤兜,施施然而去。

“社会主义接班人?那是什么级别?”地中海直到上了讲台,才反应过来。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陈立决定抓紧时间练功。

二胡的指法和手法相对简单,但想拉好,也不是个容易的事。

吃完晚饭,陈立回到宿舍就拿出二胡,准备练习。同学们也好奇的围了过来,想看看陈立水平如何。

结果,等陈立摆好架势,出手一拉,一群人顿时呼啦啦就往屋外窜。操场上,忠哥心有余悸地对众同学到:“小六子家是干木匠的吗?”

龙哥接话道:“听说他家干兽医的,军儿,你给我看看这颗牙,是不是松了?给我酸的。”

熊二提议道:“宿舍是回不去了,今晚咱们干脆去打电动吧!”

于是他的倡议被全体通过,高一电的男生们组成浩浩荡荡的队伍,从校园的西南角围墙凹陷处,鱼贯翻出。

陈立不为所动,继续他的“拉锯”事业。

还没拉多久,宿舍门便被一群人怒气冲冲的推开,陈立定睛一看,不是旁边会计班的那几条枪吗?

会计班和电子班有趣之处在于,男女比例刚好相反,都是二十几个,电子班有七八个恐龙之女,会计班则有七八个扶柳之男。两班关系还不错,这七八条枪更是托庇于高一电的羽翼之下。若非迫不得已,实在叔可忍,婶不可忍,践踏到他们的底线,他们是绝对不敢到高一电兴师问罪的。

“陈六子,拉两小时锯了,适可而止啊!”为首王奇一副忍你很久的样子。

“隔着墙壁都影响到你们了吗?”陈立有些惊讶。

“六子”王奇哭丧着脸道:“你去我们那边听听,你那拉锯声声音虽小,但穿透力强啊,哥不是找你麻烦,实在是受不了了。”

“有这么严重吗?”陈立对二胡的杀伤力没有概念。

七八个脑袋一起点头,跟招财猫似的。“那是相当严重呀。”

陈立可不想惹众怒,便退一步海阔天空“哥几个不好意思,不知道这么回事,不拉了,不拉了,睡觉睡觉。”

第二天,陈立觉得这确实不是个事,看来得重新找练功房了。学校里是不成的,人太多,说不定就有人举报。那就去校外看看吧。

中午休息的时候,陈立从老地方翻墙而出,顺着学校外围墙,一路找下去。

还别说,真让他找到一个好地方。学校北边是一片田野,种着水稻,在水稻田边上,耸立着一间孤零零的小木屋,那应该是农民伯伯干农活的工具屋。陈立专门去踩了一下点,发现小屋虽小,但可以遮风挡雨,更妙的是,它距离学校围墙和最近的居民区都有二百米左右,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好地方。

晚上,手里提着饭盒的回宿舍的熊二见大伙都在,唯独不见陈立,便问坐在床上看小说的张兵:“陈立哪里拉锯了。”

张兵头也不抬,继续翻翻着手中刚租来的射雕英雄传,回答到:“六说为了不影响我们休息,他在校外找了个地方练去了。”

熊二点点头,看着闲的打屁的同学们,提议到:“要不,今晚老地方?”十几号人一起抬头“走!”

于是,一伙人又浩浩荡荡地从老地方翻墙而出。。。。。

可见,打电动是能上瘾的,教坏青少年的原罪,不是陈立的拉锯,而是电玩游戏。

川省春天的夜晚,寂静中又有些兴奋的虫儿在鸣叫,毕竟又到了繁殖的季节。职中学校外的农家小院,院主人在屋檐的灯光下,收拾完农具。准备回屋休息,媳妇适时的递上一盅茶水“当家的,你听听,哪里来的拉锯声?”院主人侧着耳朵听了听,果然,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锯木头的声音,“那边只有王木匠的窝棚,是不是王木匠在干活?不管他,我们睡觉去。”院主人推着自家媳妇就往屋里钻。

就这样连续一个星期,院主人都能在晚上的自家小院合适的位置,听到那种锯木头的声音,这让他很好奇,王木匠是准备把他那个小窝棚,盖成皇宫吗?多大的工程量呀。

越是好奇,就越能听见那种声音。这是个心里问题,这个问题又沉淀了二天后,院主人便觉得那声音已经无孔不入,无处不在了。

他决定解决这个问题,要不然他的念头通达不起来了。于是,打起手电,便遁声找去。

结果就是,陈立被愤怒的院主人撵走了。

但陈立没有气馁,沉侵在艺术海洋的他,决定再去找一个离人群更远的,没有人打扰的风水宝地。

最后,在一个小山坡顶,一颗老黄角树树下,成了陈立新的地盘。一条木凳,一把二胡,从傍晚(每天放学在傍晚)到深夜(晚自习不上了)----看看,很浪漫很励志吧。

陈立想,他要是成名了,这事是不是可以做成一碗毒鸡汤呢?

古人曾经曰过:惟手熟尔的不单能卖油,还能拉二胡!

废寝忘食的后果,就是陈立的二胡水平,在飞速提升。

一个月后,老陈教会了陈立第一首曲子《梁祝》,练熟之后,陈立还在高一电的男生宿舍里,举办了人生中第一次汇报演出。演出收到了观众们的一致好评。

遗憾的是,经宿舍党委集体投票决定,陈立还是不能在宿舍里练琴-----他只会一首曲子,再好听听多了,也是一种噪音。

陈立依然得每天翻墙。

于是,当村里的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路过那个小山坡时,总能隐隐听到凄美的乐曲声。据老一辈讲,这小山坡上曾经埋葬过一对外地逃来的私奔小情侣。解放后他还曾见到过墓碑,文革时就不知所踪了,听讲的众人恍然大悟。从此,一到天黑,小山坡周围就成了禁区,就是最大胆的熊孩子,都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