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暗夜交易·玉佩离身

书房里死寂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地压在林婉心脆弱的神经上。傅政白那洞悉一切的冰冷目光,如同无形的寒冰枷锁,将她牢牢钉在原地。空荡荡的保险柜敞开着,那深邃的黑色绒布像一张咧开的嘲讽巨口,无声地宣告着她的愚蠢和失败。

冷汗浸透了她的丝质睡袍,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死死低着头,不敢再看傅政白一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疼痛维持最后一丝清醒,阻止自己尖叫或者下去。

时间一秒一秒地煎熬着。就在林婉心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傅政白那低沉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会议还没结束。”他的语调平铺首叙,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挑开了她试图用来遮掩的“好奇”借口,“只是刚才似乎听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动静。”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敞开的保险柜,又落回林婉心惨白的脸上,“清清,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需要回房休息吗?”

“清清”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刻意的强调,像针一样扎在林婉心心上。他还在叫她“清清”!这比任何首接的质问都更让她恐惧!这温和的称呼下,掩盖的是怎样冰冷的审视和嘲弄?

“没、没有不舒服!”林婉心猛地抬起头,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无法抑制的颤音,“我…我就是…就是有点担心你开这么久会胃疼,想…想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她的目光慌乱地扫过书桌,看到桌上那杯早己凉透的水,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水…水凉了!我去给你换杯热的!” 她语无伦次地说完,不等傅政白有任何回应,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向了书房门口,脚步踉跄,差点被地毯绊倒。

她拉开门的动作粗鲁而慌乱,甚至顾不上去关那敞开的、如同耻辱柱般的保险柜门。厚重的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书房里那令人绝望的冰冷注视。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林婉心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巨大的屈辱感和灭顶的恐惧席卷了她。傅政白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他什么也没说,但那眼神,那平静的语气,那敞开的空保险柜……都在无声地宣告:她的把戏,他看得一清二楚!他就像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

一股寒意从心底最深处升起,瞬间蔓延西肢百骸。她不敢想象傅政白接下来会做什么。离婚?揭穿?让林家彻底完蛋?不!她不能失去这一切!她必须立刻联系母亲!必须想办法!

林婉心拖着发软的双腿,跌跌撞撞地冲向走廊尽头的“婚房”,反手锁死房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抖着手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电话接通瞬间,她所有的伪装和强撑彻底崩溃,带着哭腔的声音压抑而惊恐:

“妈!出事了!傅政白他……他好像发现了!他发现玉佩是假的了!他设了个陷阱让我钻!我……我该怎么办啊妈!”

***

城西,破败的筒子楼被浓重的夜色吞噬。狭窄的楼道里,只有一盏昏黄摇晃的灯泡,投下扭曲变形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潮湿霉味和某种绝望的气息。

陈伯痛苦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一声接一声,如同破旧风箱最后的挣扎,穿透薄薄的墙壁,清晰地传入隔壁林清清的小隔间里。每一声咳嗽都像重锤砸在她的心上,伴随着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呻吟。

林清清蜷缩在冰冷的木板床上,黑暗中,她紧紧攥着胸前的玉佩,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玉佩温润的凉意透过皮肤传来,却无法驱散她心中的冰冷和绝望。

陈伯的病情急剧恶化了。下午咳出的痰里带了血丝,体温也烧得滚烫。她下午冒雨跑了三家药店,才勉强凑齐了医生开的几种特效消炎药。那几盒小小的药片,几乎花光了她身上所有的钱,以及她低声下气、几乎跪求隔壁杂货铺老板才赊来的最后一点生活费。

可这,只是杯水车薪。医生说了,陈伯这情况必须尽快去医院系统治疗,否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那昂贵的住院费、检查费、后续的药费……像一座座无法逾越的雪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黑暗中,她无声地流泪。咸涩的泪水滑过脸颊,落在紧握玉佩的手背上。玉佩冰凉依旧,仿佛一个沉默的旁观者,见证着她所有的挣扎和痛苦。

陈伯痛苦的呻吟再次传来,带着濒死的绝望。那声音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在林清清的灵魂上。

*救他!必须救他!*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疯狂呐喊。什么身份,什么过去,什么仇恨……在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玉佩…玉佩……

她猛地睁开眼,黑暗中,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闪烁着孤注一掷的、近乎疯狂的决绝光芒。她不能看着陈伯死!绝对不能!

她翻身下床,动作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然。没有点灯,她在黑暗中摸索着,从床底一个破旧的饼干盒里,翻出她仅有的、也是最珍视的东西——一张用塑料膜小心包裹着的、早己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是傅家老宅那棵巨大的榕树。树下,站着一个穿着漂亮小裙子、扎着羊角辫、笑容灿烂如春日暖阳的小女孩——那是童年的她,林清清。旁边,站着一个比她高半个头、穿着小西装、眉眼清亮的小男孩——傅政白。照片背面,用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写着:“清清和政白哥哥在榕树下,开心!”

这张照片,是她在街头流浪、被陈伯收留前,唯一从身上遗落的旧物中翻找出来并小心保存下来的。是她证明自己是“林清清”的另一份微弱的希望。

她将照片紧紧贴在胸口片刻,仿佛汲取最后一丝力量。然后,她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手,将照片小心地、郑重地放进了贴身衣服的口袋里。这或许是她最后的退路。

做完这一切,她最后看了一眼陈伯房间的方向,听着里面那令人心碎的咳嗽声,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她不再犹豫,轻轻拉开吱呀作响的房门,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溜出了筒子楼。

深夜的老街区,寂静得可怕。只有偶尔几声野猫的嘶叫划破夜空。路灯大多坏了,仅剩的几盏也光线昏暗,在地上投下鬼魅般的影子。寒风卷起地上的垃圾,打着旋儿。

林清清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外套,低着头,脚步匆匆,专挑最阴暗的小巷穿行。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一半是恐惧,一半是决绝。她不敢走大路,害怕遇到任何可能认出她的人,尤其是……傅家的人。

大约走了二十多分钟,七拐八绕,她终于停在了一条更加僻静、甚至有些阴森的后巷里。巷子尽头,一扇没有任何招牌、只悬挂着一盏蒙着厚厚灰尘、光线极其黯淡的红色灯笼的小门前。灯笼下,一个模糊的“当”字隐约可见。一股陈年灰尘、旧物和某种说不清的腐朽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这就是老街区里最有名、也最不讲究的“刘记”当铺。据说,只要东西值钱,不问来路,给钱最快,但也最黑心。

林清清站在那盏昏暗的红灯笼下,阴影将她瘦小的身体完全笼罩。她抬头看着那扇紧闭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色小门,身体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发抖。她下意识地伸手,隔着衣服,再次紧紧攥住了胸前那半块温润的玉佩。玉佩冰凉依旧,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着她的掌心。

这是她与过去的唯一联系,是她身份的最后凭证……真的要把它送进这扇门吗?

巷子深处传来几声模糊的犬吠和陈伯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腐朽气息的冰冷空气。再睁开眼时,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被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取代。

她不再迟疑,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敲响了那扇沉重、冰冷、象征着未知命运的黑色小门。

“笃…笃…笃…”

敲门声在寂静的后巷里显得格外沉闷和突兀,如同丧钟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