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泥泞花·橱窗冷笑

阳光带着灼人的热度,炙烤着城西老街区油腻的柏油马路。空气里混杂着汽车尾气、小吃摊的油烟和底层角落特有的浑浊气息,与城东的奢华酒店宛若两个世界。

林清清蹲在街角屋檐的阴影里,面前铺着一块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蓝色粗布。布上整齐摆放着几十束鲜花:红玫瑰、白百合、更多的是便宜的康乃馨和小雏菊。花朵新鲜,倔强地在浑浊空气里散发着微弱的芬芳。

她穿着褪色的浅蓝棉衬衫,袖口卷到肘部,露出沾着泥点和草汁绿痕的小臂。深色长裤裤脚沾着干涸的泥渍。长发简单挽在脑后,几缕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脸上没有脂粉,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鼻尖沁着汗珠,手背上还有两道被花刺划破的红痕。

“新鲜的花!刚到的!阿叔阿婶,买束花吧?康乃馨五块!玫瑰十块!”她的声音清亮有活力,明媚的笑容毫不吝啬地送给每一个路人。

“姐姐,这花是真的吗?”一个拖着鼻涕的小男孩蹲在摊前,脏手伸向红玫瑰。

“哎,小弟弟,小心刺!”林清清眼疾手快挡开,笑容温和,“花好看,但刺会扎人哦。就像你的奥特曼,”她指了指男孩手里断了腿的塑料玩具,“很厉害,也要保护好自己,对不对?”

“当然是真的!”她拿起一束小雏菊递到男孩鼻尖,“闻闻,有香味!假的可没有。”她又拿起旁边地摊一朵劣质粉布花对比,“喏,真的花瓣软软的,有纹路;假的滑滑硬硬的,颜色死板。”

小男孩认真嗅摸,恍然大悟:“真的不一样!姐姐你真厉害!”

林清清笑着揉揉他的头:“记住啦,真的东西,有它自己的温度和味道,假的总会露馅的。” 语气轻松,眼底却掠过一丝复杂。

“清清,给我来两束康乃馨,老价钱!”提着菜篮的李婶熟稔地招呼。

“好嘞,李婶!”林清清利落挑花、包好、递过去,“十块,您拿好!”

李婶付钱,接过花,顺口道:“哎哟,清清,听说了没?城东今天可热闹了!林氏集团的千金林婉心,嫁给了傅家大少爷!电视都播了,啧啧,那排场!满大街豪车,撒的花瓣听说都是进口玫瑰!” 语气满是惊叹向往。

林清清低头整理花束的动作猛地一滞。

*林婉心。傅家少爷。*

两个名字像冰锥刺入心脏。血液瞬间凝固又疯狂奔涌,耳膜嗡嗡作响。她维持低头姿势,长睫垂下遮住翻涌的惊涛骇浪。

“哦?是吗?”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丝好奇,比平时低沉些许,“那…是挺热闹的。”她强迫自己抬头,挤出一个营业式笑容,“恭喜他们啊。”笑容挂在脸上,眼底冰冷。

李婶未觉,又感叹几句才走。

笑容瞬间消失。阳光灼热,林清清却感到刺骨寒意从脚底窜起。她猛地伸手,隔着衬衫布料紧紧按住胸口——那里,一根褪色红绳系着半块温润微凉的玉佩。手指能清晰描摹出那半个古朴圆环的轮廓,光滑边缘,内敛宝光。这是她身份的唯一凭证,割不断的联系,挣扎至今的最后信念。

*凭什么?林婉心凭什么占据我的一切?傅政白…他也认不出吗?还是…豪门只需要个名头?* 愤怒、委屈、不甘、讽刺如同熔岩在胸腔冲撞。

她猛地站起,带倒脚边一束百合。白色花瓣沾了灰。她没去捡,目光被无形线牵引,投向街对面杂货铺肮脏橱窗——一张卷边旧报纸头版,印着巨大的婚礼现场照片!

即使隔着污渍玻璃,她依然认出奢华婚纱、挽着高大新郎、笑容甜蜜的新娘——林婉心!旁边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疏离的新郎——傅政白!

时间拉长,人声车鸣潮水般退去。世界只剩下橱窗上那张刺目的照片,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视网膜,烙进灵魂深处。林婉心依偎的姿态,傅政白温存的侧脸…构成巨大荒诞残酷的笑话。

林清清死死盯着照片,盯着占据她人生的女人,盯着曾有过懵懂约定的少年。阳光刺得眼睛生疼。

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

那不是笑。是淬满冰渣、无尽嘲讽与刻骨恨意的弧度。冰冷,尖锐,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逸出唇缝,消散在闷热空气里。

她弯腰捡起沾灰的百合,指尖用力几乎掐断花茎。泥泞手指隔着粗糙衣料,再次死死攥住胸口玉佩。

玉佩冰凉,底下却似有火焰在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