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东厂旧井尸案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东厂旧井尸案
“我这段日子翻出来的‘假案’、‘双税’、‘空户’,加起来能编出三部狗血话本子。”
“还有人给死了五年的牛办粮卡的,我他娘的都想给它立块碑。”
陈渐看着她塞过来的卷宗,叹了口气:“这世道,不翻就全烂在地里了。”
封完这些旧衙,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新的,谁来做?
不能让图案堂天天收民事案子,那也得瘫。
于是陈渐一口气设了三个新衙:
图民署,管户籍登记、婚配田契。
图律司,管诉讼、调解、小案审断。
图仓坊,管粮分、工匠、物资流通。
这些衙门不再世袭,不归乡老,直接归图案堂调任,每半年换人,卷宗备查。
这制度一出,底层百姓拍手叫好。
而长阳原本那些靠“衙门”吃饭的老吏,一夜之间失了饭碗。
也有人偷偷跑来找陈渐,说自己家世代吏户,可不可以破例。
陈渐问他:“你家干了多少年?”
那人挺直腰杆:“三代。”
陈渐嗯了一声:“那就三代都错。”
“你错三代,还不该断吗?”
那人灰溜溜地走了。
李桃乐了:“你这嘴,真是专砸他们的脸。”
“得砸。”陈渐说,“不砸,他们不知道换新的是脑子,不是牌匾。”
到了月底,图民署已经接收全城三分之一户籍,图律司一天三十案,图仓坊粮分快马调度,比以前快了三倍。
百姓说:
“从前告状要过十道门,现在只要打个鼓。”
“从前种田得先请示粮官,现在一份登记直接领种子。”
“从前被人打了,只能赔钱了事,现在真有人审。”
图制,开始落地了。
不是光写在纸上,是能让人看见、摸得着、能过日子的。
陈渐坐在堂后,看着月光落进窗子,手里翻着一张新写的名字。
他叹了口气:“这才刚开始。”
李桃靠在门口,“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结束?”
“等他们不再怕我是谁,而是信这规矩。”
“什么时候没人再靠着我撑腰,这图制才真成了。”
她摸了摸火铳:“等你真想卸这身担子的时候,别忘了说一声。”
“我好歹提前请个假。”
陈渐笑了,没说话。
但那一刻,他心里其实已经想明白了:
哪有什么图主不图权的。
只不过,谁来替你接住这个摊子,才是下一个问题。
正案堂的事刚稳两天,东边老城区就出事了。
那天是个阴天,天一早就压着云,像个憋了一整晚的老头咳不出来的痰,沉得人喘不过气来。
街口一个正在修地窖的砖匠,挖着挖着,铲头磕了一下,咣当一声响。
“下面有空洞!”
旁边搭把手的老工听到声音,赶紧过去扒了几铲,一铲土下去,一股怪味就冲了出来。
“娘咧,是尸臭!”
几个干活的当场就跳了出去。
有人飞快地冲到巡防处报信,话都说不利索:“地……地底下挖出一堆骨头,还是绑着的!”
正案堂当天就封了那片老街,陈渐亲自带人去看。
那地窖早就塌了一半,泥里露着一块青石盖,盖子被人用铁链栓死,从外面封了。
李桃拎着铁锤,“我来?”
“嗯。”陈渐点点头,“砸开。”
“好嘞。”
三下五除二,那盖子就给她砸了个豁口,一股臭气“轰”地一声冲天而起,李桃皱着鼻子往后退了一步:“真他娘的熏人。”
下去之后,是一口密封井,井不深,四面砖砌,底下黑黢黢一片。
火把一照,曹雪当场呛了一口:“有……有人!”
不是一个,是一堆。
白骨交错着堆在一起,有的还穿着残破的衣服,有的胳膊腿都被铁链锁着,最底下那具连嘴都塞了麻布,牙还咬着。
整整二十三具。
不是普通的尸骨,是被活活闷死,绑死,塞死的。
“这不是乱葬坑。”曹雪压着声音说,“这地方修得太规整了,是专门用来关人的。”
“井盖外面有铁栓,说明这些人进去之后,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出来。”
李桃握着火把扫了一圈,手在一具残骨的衣服口袋里摸了下,抽出一块铜牌。
“东厂·司卷处·役差令。”
陈渐一把接过,指头一抹,铜牌底下还有刻痕:“‘交与冯’,这‘冯’是谁?”
李桃冷声说:“冯义堂。”
正案堂前监使,刚刚被你我联手砍了脑袋的那位。
“所以这口井,是他留下来的。”
“是。”
“这些人,是他杀的。”
“是。”
陈渐抬头看了看天,云压得更低了。
“那就把这口井封了,尸骨抬出去,一个个编进冤案卷里。”
李桃不解:“你不打算摆出来让百姓看看?”
“摆。”陈渐说,“但不是让他们看血,是让他们看这制度到底杀了多少人。”
当天晚上,正案堂门前搭起了高台。
二十三具白骨一排排立着,身上盖着白布,每人胸口插一块木牌。
木牌上写着:“无罪之死。”
陈渐站在台上,披着厚袍,面对全城百姓朗声开口。
“这二十三人,不是战死沙场,不是贼寇枭雄,他们是普通百姓,是被卷进案卷里却再没出来的人。”
“他们不是罪犯,他们甚至不是被判刑的。”
“他们,是被扔进这口井之后,等死的。”
“为啥?”
“因为他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案情。”
“因为他们说了不该说的真话。”
“因为他们……没有人替他们说话。”
陈渐说完这句话,全场一片寂静。
一只麻雀从台梁上飞下来,停在尸骨边,一动不动。
他把一页纸缓缓展开,是那口井下找到的最后一张名单。
名单上每个名字后面,都写着三个字:已结案。
“你们看到的这份名单,在三省案卷里,是结案的。”
“但尸体,是活生生封在井里的。”
“东厂、三省、天下司,共管此井,交由冯义堂督办。”
“这口井不是秘密,而是制度的必然。”
“今天我把这口井挖出来,是告诉你们,图案堂要的不止是杀贼,还要把那些埋了良心的老家伙,一个个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