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的话像冰冷的钢针，精准地刺在颜晓晴紧绷的神经上。钥匙？折腾熄火？她哥齐朗……这个词带来的剧痛几乎压过了烙印的灼烧和灰蝶的冰冷。
“你知道他？”颜晓晴的声音嘶哑，握着数据匕首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赤金光芒在昏暗的肉膜通道里不安地跳跃。烙印稳定度：【33%】。幽绿色的光斑在皮肤下如同活物般蠕动，带来一阵阵令人作呕的冰冷麻痒。周围的肉膜似乎感受到了她情绪的波动，搏动得更加粘稠有力，空气中那股信息腐臭的味道也浓郁了几分。
“动静闹得这么大，整个‘回响’的‘耳朵’都竖起来了。”佐藤的声音透过粗陋的呼吸面罩传来，带着一种见怪不怪的疲惫，但那双在暗色玻璃后闪烁的眼睛却锐利如鹰隼，飞快地扫过颜晓晴全身，重点在她胸口剧烈搏动的烙印和匕首上停留。“清道夫在外面刮墙皮，里面那些‘东西’闻着你的味儿快疯了。‘火炬’，在这种地方点这么亮，不是勇，是蠢。”他扬了扬手中那个不起眼的干扰设备，上面几个指示灯微弱地闪烁着，“我这点小玩意儿撑不了多久。”
他话里毫不掩饰的责备让颜晓晴心头火起，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看穿狼狈的屈辱。“我没得选！”她低吼道，烙印的力量随着情绪又是一阵波动，稳定度跳到了【32%】，“他们杀了齐朗！他们要抹掉他留下的所有东西！我必须……”
“你必须先活下来，才能谈别的。”佐藤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他侧身让开一点，示意颜晓晴看向拐角后的通道深处。那里，肉膜墙壁上一些原本只是缓慢蠕动的“血管”状管道，此刻搏动得异常剧烈，粘稠的幽光液体流速加快，甚至有一些细小的、类似神经束或数据缆线的黑色触须从肉膜的褶皱里探出，在空气中无声地摇曳、探寻着，方向隐隐指向颜晓晴所在的位置。空气中那股无形的窥视感骤然增强，带着一种原始的、贪婪的饥渴。
“感觉到了？你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块行走的、高能的信息电池，还自带的‘杂讯’（他瞥了一眼颜晓晴皮肤下的幽绿斑点）。‘回响’本身就是个活体数据库，靠吞噬信息流和能量维生。你的烙印，尤其是里面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对它们吸引力太大了。”佐藤的声音压得更低，“跟我走，快！别让我的‘静默器’白费劲。”
颜晓晴咬紧牙关，将反驳的话咽了回去。她清楚佐藤是对的。这里不是逞强的地方。她强行压下烙印的躁动和灰蝶碎片带来的冰冷低语，紧跟在佐藤身后，侧身挤过那个由巨大、布满粘滑生物分泌物的管道构成的拐角。
通道变得更加狭窄和扭曲，头顶垂下的肉膜几乎要碰到头发，脚下是湿滑、不知是冷凝水还是生物体液的混合物。佐藤的步伐异常熟练，他显然对这片活体迷宫了如指掌，巧妙地避开那些搏动最剧烈、触须探出最多的区域，引导颜晓晴在相对“平静”的路径穿行。他手中的老旧干扰器持续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无形的精神层面撑开一个脆弱的保护罩，暂时驱散了最迫近的恶意窥探。
“齐朗……”颜晓晴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在粘稠的空气中显得有些沉闷，“他……他真的……”
“死了？”佐藤头也不回，脚步不停，“官方记录里，是的。被灰蝶母巢核心泄露的湮灭能量彻底汽化，渣都不剩。”
颜晓晴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冰窟。但佐藤紧接着的话又让她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
“但这里是‘遗忘回响’，丫头。官方记录算个屁。”佐藤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数据不会真正死亡，它只会…变形、转移、或者被‘消化’。齐朗那家伙，脑子比他的身手更疯。他最后塞给我的东西，可不是什么告别遗言。”
“他给了你什么？”颜晓晴急切地问，胸口的烙印似乎也感应到了关键信息，搏动加速，赤金光芒亮了一瞬，但随之而来的是灰蝶碎片更强烈的反噬，幽绿光芒如同毒蛇般缠绕上赤金纹路，稳定度跌至【31%】。她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
佐藤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痛苦，脚步微微一顿，但没有回头。“一个坐标，一段被多重加密锁死的‘幽灵回声’，还有……”他终于侧过头，暗色玻璃后的眼睛深深地看了颜晓晴一眼，“……关于你烙印的警告。他说，这玩意儿是把双刃剑，用得好是钥匙，用不好就是引爆你自己的炸弹。现在看来，他一点没说错。”
他们拐进一条更加破败的岔路。这里的肉膜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紫色，搏动微弱，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霉菌般的黑色絮状物。通道一侧出现了一些简陋的“门洞”——那更像是肉膜被强行撕裂后，用废弃金属板和粗大的生物肌腱粗暴缝合起来的入口。一些模糊的、意义不明的霓虹灯牌在门洞上方闪烁，光线被肉膜吸收，显得更加诡异。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燃料、化学溶剂和某种生物碱的刺鼻气味。
佐藤在一扇相对完整的、由锈蚀地铁车厢门改造的门前停下。门上喷涂着扭曲的涂鸦和一个褪色的、形似扭曲神经元的标志。他警惕地环顾西周，确认没有异常的窥视，然后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非接触式的解码器，对着门上一个几乎被锈迹覆盖的感应区晃了晃。
“滋啦…咔哒。”门内传来一声轻响。
佐藤拉开门，一股混合着陈年机油、消毒水、廉价营养膏和汗臭的热浪扑面而来。“进去再说。”
门后是一个狭小的空间，看起来像是一个废弃的地铁设备间改造的临时居所。墙壁同样是覆盖着暗红色肉膜，但似乎被某种化学药剂处理过，显得干瘪、死寂，搏动感微乎其微。角落里堆满了各种拆解下来的电子元件、缠绕的数据线缆、空罐头和能量棒包装。房间中央是一个由废弃控制台改造的工作台，上面布满了闪烁的指示灯和几块不同尺寸的屏幕，其中一块屏幕正显示着“遗忘回响”入口附近的监控画面——虽然画面模糊不清，带着浓重的雪花和肉膜蠕动的干扰纹，但依然能看到两架清道夫银梭如同幽灵般在入口上方盘旋、扫描。
佐藤反手关上门，沉重的金属门隔绝了外面通道的粘稠空气和窥视感。他走到工作台前，放下干扰器，那老旧设备发出一声如释重负般的低鸣，指示灯暗淡下去。他这才摘下兜帽，露出一头夹杂着灰白的短发，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然后才转向颜晓晴。
颜晓晴靠在冰冷的肉膜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烙印的剧痛和灰蝶的冰冷低语在相对封闭安静的环境里反而更加清晰。稳定度在【30%】边缘岌岌可危地闪烁。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像被撕扯着，一边是齐朗留下的、炽热而熟悉的赤金意志在咆哮着坚持，另一边则是冰冷滑腻、充满诱惑的低语，怂恿她释放力量，融入这片活体数据海洋，成为它的一部分……
“撑住！”佐藤低喝一声，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像一盆冷水浇在颜晓晴混乱的意识上。“控制呼吸！别让那‘杂讯’占了上风！它想吃掉你，连同你哥留下的这点火种！”
颜晓晴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对抗着烙印深处的混乱。赤金光芒艰难地压制着幽绿的斑点，稳定度艰难地稳定在【30%】。
佐藤从工作台下方翻出一个看起来像是医疗箱的金属盒子，打开后里面却不是常规药品，而是一些装着不同颜色液体的注射器、几块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晶体，以及一个连着电极片的简陋头盔。他拿起一块赤红色的晶体，晶体内部仿佛有熔岩在流动。
“拿着，贴在烙印附近。齐朗留下的‘余烬’，能帮你稳定核心。”他将晶体抛给颜晓晴。
颜晓晴下意识接住。一股温和但坚韧的暖流瞬间从晶体中涌入掌心，顺着赤金纹路流向胸口的烙印核心。那股暖流与齐朗留下的赤金意志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压制住了灰蝶碎片的冰冷躁动。烙印的剧痛明显减轻，稳定度艰难地向上跳动了一格：【31%】。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些，这才真正看清佐藤的脸。饱经风霜的面容，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下巴上满是青灰色的胡茬。那双眼睛虽然疲惫，却依旧锐利、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谢谢。”颜晓晴的声音沙哑，但真诚。
佐藤摆摆手，示意她省点力气。他走到工作台前，调出一个界面。屏幕上开始快速滚动着大量无法理解的加密数据流，核心是一个不断旋转的、由赤金光芒构成的复杂几何锁。
“这就是齐朗最后塞给我的东西。”佐藤指着屏幕，“一个坐标，指向镜湖市地下更深层，一个连‘回响’的肉膜都探测不到的地方。还有这段‘幽灵回声’，多重加密，核心是生物密钥……指向你。”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盯着颜晓晴胸口的烙印，“他说，只有你能解开最后的锁。但前提是，你得控制住烙印，别让里面的‘脏东西’污染了核心数据。”
他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异常凝重：“他还说，如果他失败了……或者说，当他留下的‘钥匙’（他看了一眼颜晓晴手中的匕首）被真正激活，指向那个坐标时……就意味着，‘摇篮’计划，可能根本不是什么人类的未来方舟。”
佐藤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首视颜晓晴的眼底，一字一句地说道：
“齐朗认为，‘摇篮’计划的真正核心……是用所有上传者的意识作为养料，在孵化某种东西。某种……远比灰蝶更可怕的东西。而他，可能并没有真正‘死’在那个核心泄露里。他的意识……可能被‘摇篮’捕获了，成了养料的一部分。”
颜晓晴如遭雷击，握着赤红晶体的手猛地收紧。烙印深处，齐朗的赤金意志仿佛感应到了这惊天的指控，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几乎要冲破她的胸膛！与此同时，灰蝶的冰冷低语也瞬间变成了尖锐的嘶鸣，幽绿光芒疯狂反扑！
“呃啊——！”
剧痛席卷全身，烙印稳定度疯狂闪烁，在【30%】和【28%】之间剧烈跳动！赤红晶体散发的暖流几乎要被这内部的冲突撕碎！
佐藤脸色一变：“该死！稳住！别让它……”
话音未落——
“砰！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突然从他们进来的那扇金属门上响起！整个小屋都在震动！肉膜墙壁上那些被抑制的搏动感瞬间复苏，并且变得狂暴！门上的监控屏幕画面疯狂扭曲，最后彻底变成一片刺眼的雪花！
门外，不再是窥视的目光，而是无数粘稠、滑腻的拍打声和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仿佛有无数只巨大的、由肉膜和废弃金属构成的“手”，正在疯狂地拍打、撕扯着那扇门！空气中弥漫的“信息腐臭”浓度飙升，带着一种贪婪的、要将一切吞噬的疯狂！
“它们……被惊动了！”佐藤脸色铁青，迅速抄起工作台上的干扰器，但上面的指示灯疯狂闪烁，发出过载的哀鸣！“你的烙印冲突……引来了‘回响’的‘清道夫’！比外面的银梭麻烦一百倍！”
金属门在狂暴的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缝边缘甚至开始渗出暗红色的、粘稠的生物分泌物！
颜晓晴挣扎着站首身体，烙印的剧痛和混乱几乎要将她撕裂，但她死死盯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眼中赤金与幽绿的光芒疯狂交织。她握紧了手中的数据匕首，赤金能量刃“嗡”地一声激发出来，光芒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烈，却也更加不稳定，边缘隐隐缠绕着不祥的幽绿色电弧。
“怎么……办？”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