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写字楼玻璃幕墙上的声响，像是无数把细沙在刮擦耳膜。阿牛盯着总监推过来的解约协议，墨迹未干的"严重失职"西个字在台灯下扭曲成狞笑的鬼脸。茶水间传来同事压低声音的议论，混着窗外闷雷的轰鸣，让他想起三年前离开老宅时，那场浇透全身的倾盆大雨。

解约金支票轻飘飘落在西装裤上，冰凉的触感让阿牛恍惚。三个月前，他意气风发地带着团队入驻这间位于CBD的办公室，落地窗外的霓虹曾照亮他熬了无数个通宵的黑眼圈。而现在，工位上那盆他亲手照料的绿萝己经枯萎，叶片蜷缩成灰绿色的叹息。

"项目出问题不是你的错。"离职时，同组的美术小妹红着眼眶塞给他一包润喉糖，"但高层需要有人背锅......"电梯下降时，阿牛数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17、16、15......每降一层，西装内袋里手机的震动就更剧烈一分。家族群里，堂弟新公司融资的消息正在刷屏，配图是香槟塔折射出的璀璨光斑。

城中村的巷子弥漫着霉味与油烟混合的气息。阿牛拖着塞满个人物品的纸箱，运动鞋踩过积水时溅起浑浊的水花。楼道感应灯忽明忽暗，照亮墙面上斑驳的小广告，恍惚间竟与游戏里未完成的像素地图重叠。出租屋的门锁发出生锈的吱呀声，推开房门的瞬间，潮湿的空气裹着泡面残味扑面而来。

褪色的床单上还留着去年通宵改代码时打翻的咖啡渍，阿牛把纸箱随意丢在地上，自己则瘫倒在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上。手机在这时响起，是小妹的视频通话请求。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最终按灭了通话键。微信弹出消息："听说你离职了？我在你楼下便利店。"

便利店暖黄的灯光下，小妹推过来一杯温热的关东煮。她穿着简单的卫衣牛仔裤，发梢还沾着雨水，却让阿牛想起游戏里永远不会熄灭的安全屋。"我辞了出版社的工作。"她用竹签戳起一颗鱼蛋，"想和你一起做独立游戏工作室。"阿牛望着玻璃窗外的雨幕，那里映出他憔悴的倒影，与记忆中在图书馆讨论剧情的少年判若两人。

深夜的出租屋变成临时工作室，两张拼起来的旧课桌就是全部家当。阿牛翻出尘封的笔记本电脑，开机时风扇发出垂死般的轰鸣。小妹铺开手绘的分镜稿，水彩颜料的气味渐渐驱散了房间里的霉味。当他们在论坛发布招募帖时，窗外的天己经泛起鱼肚白，而回复栏里第一条消息让阿牛的手指突然颤抖——是曾经的同事小弟，发来的只有简短的三个字："算我一个。"

资金很快见底，阿牛卖掉了最后一块父亲留下的机械表。当铺老板推过来的现金还带着体温，他却在路过奢侈品店时，鬼使神差地驻足。橱窗里最新款的智能手机正在循环播放广告，屏幕上虚拟游戏角色的动作捕捉流畅得近乎完美，而他们用低配置电脑做出来的Demo，连角色走路都会卡顿。

这天傍晚，小妹抱着一箱泡面回来，发梢沾着便利店赠送的气球彩带。"楼下五金店老板说，我们的游戏让他想起年轻时玩红白机的日子。"她眼里闪着光，"他愿意免费提供店面做线下试玩。"阿牛望着她被雨水打湿的帆布鞋，突然想起在高中时，她也是这样总能在阴云里找到缝隙透进来的光。

试玩会那天，狭小的五金店挤满了人。有穿着校服的中学生，有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甚至还有西装革履的上班族。阿牛站在角落，看着白发老人戴着老花镜认真操作手柄，听着孩子们为游戏里的隐藏彩蛋欢呼雀跃。当有玩家说出"这个故事让我想起了自己的青春"时，他转身擦掉了眼角的。

然而现实的压力并未因此减轻。深夜赶工时，阿牛总忍不住打开招聘网站，那些待遇优厚的岗位介绍像毒蛇般诱惑着他。有次喝醉后，他差点拨通父亲的电话，但在号码即将拨出的瞬间，看到了小妹留在冰箱上的便签："天亮前会带回投资人的好消息"，字迹旁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加油小人。

此刻的出租屋依旧破旧，墙皮剥落的地方贴着他们手绘的游戏海报。但当阿牛看着电脑屏幕上不断增长的下载量，听着小妹与投资人通话时轻快的语调，突然觉得那些被辞退的黑暗日子，那些在出租屋度过的不眠夜，都成了这场冒险里不可或缺的注脚。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而这一次，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