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铜钟指向深夜十一点，阿牛的手指在檀木书桌上无意识地叩击，发出沉闷的回响。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家族群里最新消息是堂弟在私人游艇上举办香槟派对的视频，背景音乐震耳欲聋，画面里堂弟戴着定制的钻石腕表，向镜头举杯时腕间的光芒几乎灼伤屏幕。阿牛猛地将手机倒扣在桌面，金属外壳与木质桌面碰撞出刺耳的声响。

半小时前与爷爷的通话还在耳畔回荡。"和那种出身的人混在一起？你知道外面怎么传牛家的？"牛爷爷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几十年上位者的威严与不容置疑，"明天就去给我道歉，断干净所有不该有的关系！"阿牛望着书房墙上挂着的"厚德载物"匾额，突然觉得那些烫金大字无比讽刺——所谓"厚德"，不过是用来粉饰门第的遮羞布。

衣柜最底层的暗格里，藏着父亲偶尔带回家的名贵烟酒。阿牛摸出那盒限量版古巴雪茄，包装上的烫金纹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打火机的火苗窜起时，他闻到皮革与雪松混着烟草的气息，想起父亲在商务宴请上抽烟的模样，永远西装笔挺，烟灰都弹得一丝不苟。而此刻，他狠狠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瞬间呛得眼眶发红，却倔强地不肯咳嗽。

水晶酒瓶在月光下折射出幽蓝的光，阿牛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酒液顺着喉咙灼烧而下，像一团火焰在胸腔里炸开。手机在此时震动，是苏晚晴发来的消息："明天图书馆进了新绘本，要来帮忙吗？"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最终将手机推进抽屉深处。那些带着油墨香的书页、被阳光晒暖的木质书架，此刻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烟雾在卧室里弥漫，渐渐模糊了墙上的奖状。从小学到初中，那些带着家族烙印的"荣誉"整齐排列，却抵不过爷爷一句轻飘飘的否定。阿牛抓起酒瓶猛灌，琥珀色的液体洒在胸前的校服上，洇出深色的痕迹。他想起白天在图书馆，苏晚晴递来的那杯凉白开，杯壁凝结的水珠滴在掌心，是那样清透而真实。

随着第三杯酒下肚，阿牛的视线开始重影。衣柜镜面里映出的少年，眼神浑浊而迷茫，与白天在图书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判若两人。他抓起手机，手指颤抖着点开班级群，满屏都是关于他和苏晚晴的讨论。陈诗雨发了张PS过的照片，将苏晚晴的脸换成了卡通青蛙："这就是我们牛少爷的品味？"

愤怒与委屈突然决堤。阿牛抓起桌上的烟灰缸狠狠砸向墙面，陶瓷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想起周远邀请他去篮球赛时，对方眼中真诚的期待；想起话剧社庆功宴上，所有人挤在小饭馆里抢食酸菜鱼的热闹。那些被家族视为"上不得台面"的瞬间，却比任何豪门盛宴都要温暖。

酒瓶见底时，阿牛己经醉得有些恍惚。他踉跄着走到书桌前，抽出素描本，借着手机的冷光涂画。凌乱的线条勾勒出图书馆的穹顶、苏晚晴扎马尾的背影、周远投篮时跃起的姿态。酒精让他的笔触变得狂放，颜料蹭在脸上也浑然不觉，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需要用某种方式宣泄出来。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己是凌晨两点。阿牛躺在满地狼藉中，望着天花板上旋转的吊灯投影。手机在抽屉里持续震动，是女生发来的语音消息："你今天怪怪的，要是有心事......"他伸手去够手机，却在指尖触碰到的瞬间又缩回——何必把她也拖进这泥潭？

烟头在地毯上烧出焦黑的痕迹，阿牛却毫无察觉。他想起爷爷常说的"家族荣耀"，想起父亲永远忙碌的身影，想起自己从出生起就被规划好的人生轨迹。此刻酒精带来的眩晕感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无力与绝望。或许在牛家眼里，他永远只是个需要被雕琢成完美模样的继承人，而非有血有肉的个体。

晨光刺破窗帘时，阿牛在宿醉的头痛中醒来。满地的酒瓶、烟头与撕碎的画稿，像是昨夜疯狂的见证。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镜子里的人双眼布满血丝，嘴角还沾着酒渍。手机在这时自动开机，数十条未读消息中，女生的最后一条让他呼吸停滞："如果你需要，我随时都在。"

阿牛攥着手机滑坐在地，终于放任自己痛哭出声。窗外的鸟鸣清脆悦耳，而少年在这黎明时分，第一次意识到，有些孤独与痛苦，是再名贵的烟酒也无法消解的。他颤抖着点燃最后一支烟，看着烟雾袅袅升起，在晨光中渐渐消散——如同那些被家族碾碎的、属于他自己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