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一:我穿越了
我的手还按在单反相机的快门上,耳边此起彼伏的快门声突然变成了清脆的自行车铃响。柏油马路在眼前扭曲成石子路,CBD的玻璃幕墙如融化的蜡像般坍缩,露出斑驳的红砖墙。空气里飘浮着蜂窝煤燃烧的硫磺味,远处传来邓丽君甜腻的《甜蜜蜜》。
我踉跄着扶住路边的梧桐树,树干上层层叠叠贴着"计划生育好"的标语。穿的确良衬衫的姑娘骑着二八大杠经过,后座绑着印有红双喜的暖水瓶。街角供销社的橱窗里,铁皮饼干筒和麦乳精罐子整齐码放,玻璃上还贴着褪色的年画娃娃。
"同志,要帮忙吗?"
我转头看见穿藏蓝中山装的中年人,他胸前的钢笔在阳光下反光。视线下移,他手里攥着的不是智能手机,而是一份《参考消息》。报头日期赫然印着:1983年5月17日。
后颈突然刺痛,我想起穿越前正在拍摄的老照相馆。暗房里那台海鸥牌放大机突然漏电,蓝紫色的电火花顺着定影液爬上我的手腕。现在左手腕内侧还留着一道焦痕,形状像展开的相纸。
中山装男人狐疑地打量我的破洞牛仔裤,我下意识捂住膝盖:"请问...西林巷怎么走?"那是母亲出嫁前住的胡同,现在应该还保持着青砖灰瓦的模样。
转过第三个电线杆时,我看到了年轻时的外婆。她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正在西合院门口晾晒被单。竹竿上五颜六色的床单在风里鼓动,像飘摇的万国旗。二十岁的外婆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梨涡,只是鬓角还没有染霜。
"妈,煤球炉该换芯子了!"屋里传来的声音让我浑身颤栗。木门吱呀推开,扎着麻花辫的少女探出头来。她穿着碎花的确良衬衫,露出的小臂像新藕般。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十八岁的母亲。
章节二:显影人生(上)
暗房的红灯像浸在血水里的月亮,我屏住呼吸将显影盘轻轻摇晃。海鸥牌相纸在药液里渐渐浮现轮廓,母亲在歌舞厅旋转的裙摆像绽放的昙花。突然有滚烫的呼吸喷在耳后,陈师傅沾着定影液的手指捏住我手腕。
"谁准你往显影液里加冰醋酸的?"他的中山装口袋里露出半截光荣牌烟盒,"国家配给的化学试剂都敢糟蹋,资本主义尾巴还没割干净是不是?"
暗房门帘被猛地掀开,国营照相馆主任王建国叉着腰站在逆光里。他胸前的毛主席像章在红光里泛着诡异的紫,"小林子,二楼接待室有外宾,带上你那台怪模怪样的机器。"
我的佳能5D4被他们称作"铁匣子",取景器里映出金发女郎夸张的深V红裙。她挽着的港商操着粤普:"要拍出《卡萨布兰卡》的调调啦。"闪光灯亮起的刹那,暗袋里私藏的柯达彩色胶卷突然发烫。
"这是资本主义糖衣炮弹!"陈师傅的咆哮震得奖状框里的"先进工作者"证书簌簌发抖。他举着刚冲洗出来的照片,画面上女郎的唇色红得妖冶,"正经人谁用彩色相片?工农兵群众要的是朴实无华!"
我摸着手腕的焦痕退到窗边,忽然看见母亲抱着英语课本从街角闪过。她蓝布裤腿上沾着歌舞厅后台的亮片,发梢还挂着廉价的香水味。二十年前把我锁在衣柜里暴打的母亲,此刻正被三个混混堵在粮油店后巷。
"这不是红星歌舞厅的白小姐吗?"为首的刀疤脸用钢管挑起母亲的下巴,"王老板包了三个月场子,你说辞职就辞职?"
我抄起暗房的木制三脚架冲进雨里,镁铝合金支架砸在钢管上迸出火星。母亲蜷缩在潮湿的墙角,怀里的夜校报名表被血污浸透。当我扯下她歪斜的假睫毛时,突然发现她左眼下的泪痣和我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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